他永远记得他小时候的床边故事都是梅公公讲的,可也因为这样,他从小就以为嫦娥是因为后羿劈腿偷腥,才一怒之下飞向明月;孙叔敖大战双头蛇后力竭而死,被村人立为铜像以兹纪念;还有皇宫后头的上林苑里有三只小猪,私自拓展地盘,侵占皇家土地盖了猪窝,因此被御厨捉来做烤乳猪、三杯猪和蒜头猪,以敬效尤。
诸如此类的故事唬得他一愣一愣的,害他还得意洋洋地说给其他皇堂弟、皇妹听,却当场被讪笑,大大地丢了太子颜面。
“唉。”他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拍了拍梅公公的肩膀。“老梅呀,朕真是被你害得好苦啊……”
“皇皇皇,皇上,奴才该死,奴才不敢……”梅公公吓得魂飞魄散。“奴才……没有哇……”
最后因为梅公公哭得太激动而昏了过去,所以搞得灵丰帝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梅公公,其实最初他也不过想问问:梅公公,你都已经伺候朕这么多年了,几时见过朕“龙颜大怒”呀?
他为人之亲民和善,可是众所周知,有口皆碑。
当然啦,身为天子,他也不是没有缺点,最多只有一些受害者会说,被他给整到敢怒不敢言,敢气不敢扁而已啊。
第四章
他们在官道上骑著马,跶跶马蹄声响亮在春天有点暖,有点凉的空气中。
路上三三两两有行人,还有些赶著驴子带著孩子要去赶集的百姓,吱吱喳喳边赶路边聊天,还不时夹杂著几下突然爆出的大笑声,显然是有人说了什么笑话,或是谁又不小心干了什么蠹事,引起了同伴一阵哄堂大笑。
他们晒得黑黝黝的脸上带著乐天命知的笑容,骑著小毛驴,拖著小板车,手里拿著根胡萝卜,喂了小毛驴一口,自个儿再啃一口,一边哼著山村小调。
马儿小碎步经过他们时,冷如冰不禁缓下动作,羡慕地看著他们脸上单纯的笑容,神情有些看怔了。
蝶谷的教众与百姓们脸上也常带著这样的笑容,他们生活得很开心,每天都高高兴兴的。
可是为什么一样身在五毒教,一样身在蝶谷,她却觉得自己压力与日俱增,一天比一天更紧绷,一天比一天更烦恼?她不是担不起责任的那种人,却在匆促间被迫接掌大位之后,变得越来越不快乐了呢?
“原来问题全出在我身上。”她喃喃自语。
她从来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就算喜欢谁或讨厌谁,冷调的性子一般是同等对待。
管理教务也非她所长,她只是本分地接下这个烫手山芋,然后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虽然这钟敲得也响也好,但不知怎地,敲钟的人和被敲的钟,就是各自觉得别扭、古怪、不对劲。
她真的不适合当一个服务人群乐善好施的大好人。
那么,她到底适合做什么呢?她这么个人,存在这世上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她深深苦恼了起来。
路晋听见她的自言自语,不禁侧过头看著她。
“想什么想得这般入神?”他心下微微一紧,有点想伸手抚平她弯弯细眉之间打结的皱褶。
冷如冰愁眉苦脸地望向他,犹豫了一下。“不关你的事。”
“说来听听嘛,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说不定我能帮上你的忙。”路晋微笑哄诱著。
是这样吗?
她怀疑地打量著他。不过听听地位超然的第三者的意见,说不定真会有不一样的见解。
虽然这家伙一张脸皮子太俊了点,背景太神秘了点,不过无可否认,他的脑子的确比一般人还聪明狡狯些。
她勉强道:“也好。”
路晋笑了,一副洗耳恭听状。
“你觉得……就是依你这些天和我相处下来……”她迟疑又吞吞吐吐地问:“你觉得……我适合做什么行业好?”
路晋没想过她会问这个问题,不禁一怔。
还以为她要问一些女孩儿家的心事或是烦恼,没想到竟然是这种一本正经的生涯规画问题。
“你不是退休了吗?”他有一丝迷惑。
“我退而不休不行吗?”她没好气道,“我只是厌倦了当五毒教的副教主。明明是荣誉职,却是大大小小事都得管。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吗?”
他忍住笑意,同情地望著她,“什么时候?”
“就是左护法的三岁小孙子拿了两张草纸,光著屁股要我帮他擦的时候。”
“噗!”他被口水呛到。
冷如冰神情认真,苦恼地瞪了他一眼。“笑什么?我说真的。”
害她拿著那两张草纸,双手微微颤抖,瞪著眼前光溜溜沾著可疑黄渍的小屁股,天人交战。
“抱歉。”他眼底笑意浓浓,趣意盎然地看著她。“那么你擦了吗?”
“……擦了。”她沉痛地承认。
也就是这样,她才会大受打击,说什么都要抛下这一切离教出走,要过属于自己真正的人生。
“哈哈哈……”他终于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虽然他的笑声爽朗好听极了,冷如冰还是狠狠给了他个白眼。
这么悲惨的事,他居然还笑得出来?真是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对不起,”路晋边笑边拭去眼角的泪水,深呼吸了好几回才勉强抑住,清了清喉咙,眼底笑意闪动。“……真可爱。”
“可爱?”她不敢置信地盯著他。“如果你看到小狗子屁股上那团粘乎乎的……”
“我不是说他,我是说你。”他笑看著她。
“我?”她一呆。
“对,你真可爱。”他眸光透著一抹不自觉的温柔,低沉道。
冷如冰呆呆地望著他,直到马儿差点撞上一根斜生出来的大树枝桠。
“当心!”路晋急急出声,同时大手抓住了她的缰绳。
她脸一红,赶紧驱马绕过,不忘喃喃嘀咕:“这树是怎么回事?干嘛乱长一通呢?我们还要多早晚才能到得了下个地头?我们会不会是迷路了?应该不会吧?啊,今儿个天气怎么这么热……”
冷如冰就这样心虚地沿路絮絮叨叨自问自答,直到红得发烫的双颊渐渐冷静了,才慢慢恢复正常。
路晋却是一路瞅著她可爱的呆样,笑得好不开怀。
***
一天过了又一天。
虽是春暖花开,可在日正当中疾驰赶了五十里路,冷如冰却是忍不住偷偷瞥了身畔并肩骑马的他。
甭说是寻常人了,就算是略懂武功、身子骨硬朗一点的大男人,骑在马背上这么颠了半日,都得腰酸背疼屁股发麻。
可他没有武艺,能顶得住这么快马奔驰了半日,都还没稍加歇息吗?
“喂!”在她来得及阻止前,话已冲口而出。“前面有间野店,咱们停下来歇歇腿,喝口水吧?”
路晋侧头望著她,眸底透著一抹关心。“你累了?”
开玩笑,她可是一身好本领。
“我?我才不……”看著他额际隐隐有汗,白皙的脸庞被阳光微微晒红,她一呆,低咒了一声,只得硬著头皮道:“对啦,我累。”
他点点头,“好,我们歇一会儿。”
虽然他只是简短几个字,可是冷如冰听在耳里,不知怎地心头微微发烫,脑子有点晕眩。
她急忙低头敛眉,目光落在紧握缰绳的指节上,默默做了几个深呼吸。
刚刚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像是气一时没喘上来的样子?
“我累了吗?”她迷惑地喃喃自问。
片刻后,他们在简陋的小野店门前翻身下马,冷如冰打量著野店和四周,确定没有埋伏,这才转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