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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家的子嗣似乎很少。”汪梦婷试探地道,“或者是他们并未全部出席?”

  “你见到的这些人就是全部了。”季海平微微一笑,“我甚至没料到海蓝会来。”

  “为什么?她不喜欢这种场合?”

  “海蓝从小脾气就怪,不太搭理人——可能是她哥哥很早就去世的缘故吧,据说海蓝很依赖哥哥。”“你是说——你有一位已经去世的堂兄弟?”

  “海澄。”季海平神情恍憾,彷佛陷入久远的过去。“我与他相当投缘,虽然只见过几次面……”他的语调沉了下来,“他是个很了不起的男孩,为了救一个女孩而被车子辗过。”

  她倒抽一口气,“怎么会?!”

  “风扬叔叔与海蓝都伤心欲绝,从那时开始,海蓝就不大和人来往了。”

  汪梦婷忍不住将眸光转向站在宴客席最角落的李海蓝;今晚她身着一袭深色礼服,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镜片后的眼神教人无法认清。

  失去最挚爱的亲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呢?她无法想象若是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会如何,她无法想象失去父亲或任何一个哥哥。

  一思及此,她竟微微替季海蓝感到心痛。

  “据说海澄有一个双胞胎兄弟。”季海平忽然说道。

  “真的?”她猛然回眸,“他人呢?”

  他摇摇头,“下落不明。”

  她有些怔伍忡,“看来季家的每个人背后都有一段故事。”

  “是的。”他语声低微,“季家人各有各的故事。”

  也包括你吗?

  汪梦婷凝睇着他如雕刻般的侧面,突然有一股冲动想探问他。

  但她终究还是忍了下来,将话题导向另一个季家人。“你另一个堂妹——海舲,我从没见过长得如此美丽的女人,简直可以用倾国倾城来形容。”

  李海舲的美不同于汪梦婷那种令人心旷神怡的美,相反地,是一种让人透不过气、不敢逼视的明艳。

  季海平若有深意地凝视她数秒,才缓缓开口,“海舲不是个简单的女孩。虽然她在季家海字辈里是年纪最小的一个,但我总觉得她将来会有最大的成就。”他沉吟一会儿,似乎在斟酌着该如何形容,“她有野心,也够骄傲。”

  “你呢?”她半试探地问,“难道你没有野心?”

  他微微一笑,“不像她那么远大。”

  他是指盛威集团掌门人的位子吗?汪梦婷知道季海平是李家最受瞩目的新生代,外界预估他很可能成为盛威第三代掌门人。

  难道季海舲有意与他竞争这个位子?

  而他,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李家似乎有一个很有趣的排辈分方法;除了风跟海,你们还用什么字?”她依旧选择安全的话题。

  季海平唇角扬高,“日、风、海、石。”他解释着,“代表自然界四大元素,火、气、水、土。”

  汪梦婷也跟着轻扬嘴角,“很有意思嘛。”

  “这大概是季家人仅有的哲学因子了。”季海平半开玩笑地说道,“我们家族的人好象都没有什么哲学方面的天赋,历代却出了不少商人,是道道地地的商业世家。”

  “但是你们的气质却都不凡。尤其是你,看起来倒像是个文人呢。”

  “是吗?”他摇摇头,“其实我是半点诗词歌赋也不懂,莽夫一个。”

  若他算是莽夫的话,那些专爱摆阔的世家子弟真不晓得该怎么加以称呼了。

  “至少你懂得欣赏音乐。”“品味也是硬培养出来的,终究不是天性。”

  “但也有人怎样都培养不出高尚的品味。”她笑得清浅,“别过分谦虚了。”

  他逸出一声轻笑,“谦虚是我唯一的优点。”

  她也跟着笑了。

  然后,他开始向她解释季家的历史。

  “我们原是传统布商,民初时一位日字辈的季家人被逐出家门,没想到却反而在上海闯出了一番事业。”他娓娓道来,“季日升——虽然他的大哥季日暄才是季家传统家业的继承人,但他是真正的米加勒。”

  “米加勒?”汪梦婷轻挑秀眉,不名所以。

  “那是风字辈的长辈们年轻时的戏谑说法。”他微微一笑,“知道旧约圣经吗?

  据说天堂里有四大天使,分别掌管宇宙的四大元素。”

  “米加勒掌火,拉斐尔掌风,葛布勒掌水,乌列儿掌土。”她喃喃念道。

  “没错,正是这样。”

  “那么第五元素呢?”

  “第五元素?”他怔望着她俏皮的笑颜。

  “以太——圣经中的第五元素,据说天使们便是以此轻清之气为生的,不是吗?”她开着玩笑,“季家人既以天使自诩,怎能忘了这最最重要的第五元素呢?”

  他跟着笑了,“说得是,为什么我们竟会忘了这最重要的元素呢?”

  “为什么?”

  “或许是季家人一向高傲吧。”他陷入深思,“我们从不认为我们需要某种必要的东西才能活下去。我们从小便被教导要独立,不能依靠任何人。”他语气平淡,但汪梦婷仍捕捉到他脸色微微一黯。

  那想必是十分寂寞的成长方式吧,他究竟接受了什么样的教育呢?

  “依照这种排法,风云伯伯该是拉斐尔吧。”她故做轻快。

  “啊?”他蓦然回神,“嗯。”

  “那……海舲会是葛布勒吗?”

  “她会是个很适当的人选。”季海平淡淡地回答。“在海澄十五岁的时候,他原是李家内定的葛布勒,大家都对他服气,但现在——”他出神好一会儿,忽地微微一笑,“我相信海舲,或许她会更出色。”

  那他呢?难道不曾如此期许自己?

  汪梦婷有百般疑问,然而他平淡的神情却不见一丝端倪。

  他真是个难以了解的男人,却不会让人紧张。

  这个男人,似乎天生就有让人放松心情的本事。

  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永远不会是咄咄逼人,而是让人如沐春风的和暖。

  如果只和他单独在一起,她不会有那种必须受人评判的不悦感。

  问题是,他的周遭有太多咄咄逼人的人。

  季风华——她的公公,就是那样一个人。

  婚宴进行间,她常常能感觉到他的视线紧随着他们转,似乎在为他们的表现打分数。

  而她的婆婆——出身日本京都世家的杉本惠,盯着他们两人的眸光更让她禁不住打冷颤。

  她有种感觉,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并不是针对她,而是针对她的夫婿季海平。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婆婆会用带着憎恨的眼神望着季海平呢?她对自己的儿子有什么不满吗?

  汪梦婷明白,嫁入季家之后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必须面对,她也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然而,新婚之夜的这一关还是令她紧张万分。

  虽然他们已安排好到日本一星期的蜜月行程,但今晚的洞房花烛夜还是要在季风华位于天母的豪宅里度过。

  季风华将三楼整个空出来,做为他们的新房。

  新房的装潢很雅致,主卧室尤其精雕细琢——从壁灯的设计到家具的摆设,甚至房内壁纸与地毯的花样,都透着浪漫优雅的气息,处处显露设计师的慧心巧思。

  只可惜,汪梦婷却紧张得无法欣赏这一切。

  她推开镶着白色框条的玻璃窗,让夜晚带着寒意的冷风吹入屋内,冷却她被酒蒸红的脸颊。

  可是,脸庞的温度却一直无法降下来。

  她可以装睡吧?趁季海平还未上楼前先行躺下,假装因为婚礼太累而沉入梦乡。

  如此一来,他也不能对她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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