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停云明白老父指的是乔翎。
他摇摇头,怅然道:“可儿子已决定此生是爱定了他,再容不下别人了。”
“什么?”
“我求你饶了我吧,爹,别逼我日日面对一个不爱的女人,我只会伤害她,一辈子也不可能给她幸福。”
“你说这什么傻话?什么爱不爱的?”夏安国简直不知如何说好了,“那个李琛小王爷这么说,你也这么说——人生嫁娶,还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来的情爱?你们这些年轻人脑子里究竟胡想些什么?”
“儿子从前也这么想,可现在才发觉这世间原是有真情至爱的,只相爱两人未必能长相厮守而已。”夏停云话语沉痛,眉宇间锁着浓浓忧郁。
“老天!瞧你这副模样,跟个娘儿们似的!”夏安国发现自己无法忍受下去了,他一向阳刚的爱子什么时候也满口情爱、呕心肉麻了起来?他深深呼吸、极力调节着频率,好不容易才能稍稍回复冷静,“如果乔家人主动要求撤除婚事我无话可说,否则你就给我乖乖上乔家去好好道歉,替我把好媳妇平平安安带回来,要带不回来,咱们这场父子就算白做了!”
“爹——”
“还不快去,难不成你真要气死老父?”
“我——”夏停云蓦地胸口气闷,双拳紧握,指节泛白,刹那间只想仰天长啸。
要他上乔府负荆请罪,带回一个他根本不想要的女人?
他做不到啊!
第十章
他为什么还不来?为什么还不来带她回夏府去?
他回到长安都已经四天了,该办的事情早该轩完,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肯上乔家来见她一面?
莫非他真不想要她,不想要自己迎娶过门的妻子?
他——究竟当她乔翎刘什么了?
他当她什么也不是,他在乎的只是他乔贤弟,他动心的地象是一个男人!
一念及此,乔翎不觉烦躁起来,正流畅抚着的琴弦竟断了一根。
她怔然,瞪着那根松驰开来的琴弦。
弦断了——是凶兆吗?或是有其他意涵?
是关于谁的?月牙儿吗?嫁给李琛又黯然出走,现今下落不明的月牙儿出了什么事吗?或者是关于停云,他现在可还安好?
关心即乱,再无法弄弦抚弦,乔翎只得站起身来,剪剪双瞳透过窗扉凝向户外一片蔚蓝的天空,怔怔望着飘浮过其上的几朵云彩。
夏风习习,该是让人心舒爽的好天气啊,为何她会忧烦至此?
想来想去都怪那个夏停云,是他害得她镇日郁郁寡欢;失去好友月牙儿的音讯已够她烦恼,偏还添上一个不解风情的他。
正愁乱想着,乔翊年轻的嗓音穿过屏风送来,奇怪的是,一向爽朗如夏日清泉的嗓音今日竟像微微压抑着什么。
“姐姐,今日心情如何?”
她转过身,明眸拟定一向开朗的弟弟,颇为他皱紧双眉的面容感到讶异。
“还不就是那样。”她淡淡地,“你呢?”
“姐姐,我——”乔翊话到嘴边,又硬生生收回,眉宇间笼着烦恼。
“你怎么?别吞吞吐吐的,说啊。”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可爹娘不许我说——”他仿佛极端犹豫。
乔翎心一跳,有股不祥的预感,“为什么不许你告诉我?是有人出了事吗?月牙儿?还是——停云?”
“夏停云?那小子可好得很呢!”乔翊恨恨一句,黑眸忽地燃起怒火。
乔翎一愣,“怎么回事?”
“他现在就在大厅,正跟爹娘说话呢。”
“他来了?”乔翎又惊又喜,又是心中加速,“他说些什么?为什么爹娘不让我知道?”
“他要求退婚。”
“什么?!”
“你说这家伙还是不是人?新婚夜就抛下新娘不管也就罢了,这会儿竟还要求咱们当这门婚事不曾存在过。你知道他说些什么吗?他说要是你聪明一点,有骨气一点,就会选择撒了这桩婚事——这算什么?不等于是变相的休妻吗……”
乔翊一句句说来,句句恍若五雷轰顶,击得乔翎晕头转向。她脑海完全空白,只能愣愣瞧着为她打抱不平的弟弟。
“停云明白,这件事还需要征求乔姑娘的意见,若是方便的话,可否请她出来一见,让晚生亲自对她分说明白。”夏停云冷静说道,表面上看来是淡定如常,其实心跳早乱了节奏,仿佛脱缰野马,难以驾驭。
他抬起眼睑,鼓起所有勇气望向乔家一对坐在主位、气得面色惨白的老夫妇,知道自己这次前来不但不像负荆请罪,反倒更将二老气得怒火翻扬,回头到家肯定也是难逃老父一阵痛责怒骂。
可他顾不了了,明知自己这样做是得罪了两家人,他也不愿再昧着真心强迫自己与乔翎结为夫妇,不愿强迫自己与一个不爱的女人相守终生,这对两人而言都只会是一场不幸。
他望着堂上气得浑身发颤,再说不出一句话来的二老,再度沉声问道:“我可以见乔姑娘一面吗?”
乔英猛然站起身,鹰眸激射两道灼人怒焰,“不需要,我们家小翎不会想见你,你滚!”
若是眼光能杀人,他怕早已体无完肤了吧。
夏停云暗暗苦笑,仍旧坚持,“在下还是想亲自对她解释。”
“你——”
乔英还想怒吼些什么,一个清越澄透,却仿佛凝着层层寒霜的嗓音忽地自厅外扬起,“我想你不必解释了,夏公子。”
夏停云一震。
这声音——竟有些像他朝思幕想的乔贤弟。
这嗓音一传来,乔英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一张老脸更白了,“小翎,你什么时候来的?谁告诉你的?是翊儿?”
“谁告诉我无所谓,小翎只想来说几句话。”那语音依旧冷淡清越,震荡夏停云一颗心。
“是——乔姑娘吗?“他蓦地转身,望向那个被屏风挡住的淡淡人影,嗓音竟有些发颤。
“是我。”她冷冷地答,“那个新婚之夜便被你弃之不顾的糟糠妻。”
“乔姑娘很气愤吗?”他欣欣嘴角苦笑,“你是该气愤的,这件事是夏某不对。”
“你是不是认为,若我乔翎有些骨气的话,早该主动退了这门亲事?”
“这——”
“我竟然没撤这门婚事,你很惊讶吗?”
“不,在下其实并不惊讶,只是——”
“只是失望。”清冷的语音替他接下去,“因为你原本就不认为女人会有所谓的骨气,她们都是一群只会听众父母之命的可怜生物而已。对父母安排的婚事,她们并不懂得反抗,只懂得逆来顺受。”
他一惊,没料到她竟将他的心思摸得如此透彻。
“夏公子是这样的想法没错吧?”
他轻轻叹息,“老实说,的确是如此……”
“我不一样。”她果决的嗓音截断他。
“什么?”他一愣。
“我乔翎不一样。”她静定地重复,“或许其他女人可以认命,我可不同。”
“乔姑娘的意思是——你也赞成撤消婚事?”
“不错。”
“如此太好了!”夏停云喜出望外,深深作揖,“夏某在这里谢过乔姑娘,多谢你肯原谅在下,成全在下。”
“不必多谢,其实我并没有原谅你。”乔翎清清冷冷一句,轻移莲步,缓缓自屏风后转过窈窕的身子。
而夏停云亦正于此刻抬起头来,两对黑玉一互望,瞬间激发点点火花。
夏停云怔然,不敢置信地瞪着面前那张似曾相识,却又极端朦胧的清秀容颜,“贤弟……”他愣愣唤着,瞪着那与他遍寻不着的贤弟一模一样的五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