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不是因为这个。
那又是为干什么?
乔翎忍不住叹息,烦躁地掀被下床。
她随意披上一件外衣,信步来到窗前,推开窗户,手腕便靠在窗棂,托着弧形美好的下颔,怔怔望着窗外。
子时已过,夜空暗沉沉的,新月静静洒落柔晕月华,嵌住她一张清秀丽颜,微寒的夜风则悄悄拂过,扬起她鬓边一绺乌黑发丝。
任方便看到现在的刀子,怕都不会误认她是一名男子吧!就算生性文弱的书生,这番模样也太秀丽了些。
可是夏停云却从不怀疑她不是一个男人──为什么呢?
这一路上他俩有不少时间独处,投客店时她虽然总坚持要两间厢房,但有一夜,两人还是因为客店满了,不得不挤同一间,就连那一晚,只听了她一句“不习惯与人同榻而眠”,他也体贴地迳自拿了被枕睡在地上,一点异议也没。
他根本一点也不怀疑她为何行径如此扭捏,一点也不怀疑她可能不是个男人!
为什么?莫非她当真一点女人味也没?
若是那刘品薇,即便她将胸部用布条扎得再紧,身上的穿着再怎么男性化,怕也没人信她是一介鲁男子吧,就连认她作白面书生,也多了那股只有女人方有的韵味。
可是她乔翎,从小便习于男装打扮,搞得扬州志人人以为乔家有两名少年公子。竟没人曾怀疑她是个姑娘家。
唉,究竟是她演技太好呢,还是动作姿态实在太不像个姑娘家——不说别的,哪家姑娘像她一样骑术如此精湛?打起马球来比几个大男人都行,寻常薄酒几十杯也灌不醉她,说话作风没半分女人样,穿起女孩家的衣裳更嫌累赘麻烦。
甚至她长到二十岁,还没在面上施过胭脂水粉呢。
想着,她又再度悄然长叹。
不晓得当夏停云发现原来她就是乔翎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会不会更加厌恶几分,不敢置信自己竟娶了个不男不女的新嫁娘?
一念及此,她心口蓦地一痛,一咬牙,双臂一伸就要拉上窗扉。
一个修长的人影忽然吸引了她的注意,那人一身黑色劲装,一方黑色布巾简简单单将头发束起,他静悄悄在大街上行着,不时还回头探望一下客店。
在他忽然招起头来时,乔翎身子连忙向侧一闪,隐匿起来,一颗心怦怦直跳。
那人是夏停云!三更半夜的他一个人出客店做什么?
为什么如此鬼鬼祟祟!
她拢眉思忖着,动作迅速地穿上外衣、系上带子,随手取了搁在桌上的摺扇,接着推开房门。
不一会儿,秀丽的倩影已然飘出客店。
威毅侯府。
高耸厚实的大门直直立着,两侧神态威武的石狮端着严肃的表情,嵌在双眸的翡翠眼瞳烁着逼人的锐光,仿佛警告闲人勿进。
夏停云站在门前,深不见底的黑眸静静打量石狮精锐的眼瞳,不一会儿,薄锐的嘴角扬起淡淡嘲弄的弧度。
他昂头,双眸微眯,仿佛计算着门墙的高度以及其内的守备,接着忽地一个绷跃,在空中一个漂亮的翻转后,双足轻轻点上墙绷。
他居高临下,观察过眼前情况后,双臂终于一展,如大鹏展翅般滑翔降落院内。
他进去了。
躲在街边一角的乔翎急转出身子,匆匆来到侯府门前,星眸一扬,怔怔望着夏停云方才消失的地方。
好漂亮的轻功!
她赞叹着,自认凭自己三脚猫的功夫无论如何也做汪以像他一样轻巧迅捷地潜入。
可是她非进去不可。
而如果外墙太高令她无法攀附,那她只有选择另一条路,一条最直接的路——
直接从大门进去。
她游目四顾,终于在街角不远处发现一只正懒洋洋躺着的大肥猫;她嘴角牵起一笑,身形迅速侵近捉起它。
肥猫任由她抱起,懒懒地看她一眼连叫唤也懒。
“对不起喽,劳驾你帮我一个忙。”她一面低声对肥猫说道,一面轻悄悄移向侯府大门,抬起猫儿锐利的爪子用力划过门扉。
利爪划过的声音很快在静夜中激起惊人的效果,门内的守卫警觉到有怪声,立即打开大门。
“什么人?”一名守卫冲出来,戒备地左右张望。
而乔翎捂住肥猫的嘴躲在石狮后,屏住呼吸。
守卫狐疑地四处查探,却毫无所获。门内另一个声音响起“怎么回事?”
“不晓得,明明听见有怪声,却不见人影。”他回头叫喊道。
乔翎闭眸,用力将猫我往外一抛,一声落地闷响攫住了两人注意力,双双抢出查看。
“是谁?”
“有刺客吗?”
“不是,是一只猫。”
“什么啊,害我们吓了一跳……”
当守卫们自嘲的语音传来时,乔翎早已悄悄潜入侯府院内。她辨清方向,选了个显然最有希望的道路前进。
可才刚刚走到一片浓密的竹林前,她纤细的颈子便蓦地教人扣住,一只大手掩住她嘴不让她逸出声响。
直到穿过竹林,那人才松开她。
乔翎倏地转过身子,“是你!”
“你怎么也来了?”夏停云剑眉紧锁,低声喝问。
他黑眸隐隐灼烧的凌厉辉芒教她情不自禁打个抖,“我……跟你来的。”
“你知不知道这样多危险?”他怒瞪她,“这里是侯府,要被人误认是刺客,你小命休矣!”
“你不也是?”她不甘未弱地回嘴,“为什么这副打扮潜进来?究竟想做什么?”
“你别管,快走。”
“我不走。”
“贤弟!”
“除非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她倔强地说。
“你——”夏停云瞪着她,还想说些什么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阻止了他。他不及思索,一掌乔翎推回竹林,“躲好!”他轻喝道,一面转向面对侵入眼前的人影。
“侯爷。”
听到夏停云这一声低沉的叫唤,躲在竹林里的乔翎差点惊喘出声,她连忙捂住自己嘴唇,一面静静地侧转身子,眸光朝林外两条黑色人影瞥去。
其中一个自然是夏停云,另一个身材略矮、较为宽胖的应当就是威毅侯周平了。
“你是谁?”威毅侯虽然惊讶有人能闯过重重禁卫来到他房外,却仍不失镇静。沉稳地喝问。
“夏停云。”
“夏停云?”威毅侯拧眉,思索了一会儿,“定远将军夏安国的儿子?”
“不错。”
“不愧是定远将军的爱子,好身手啊。”威毅侯声调尖锐,语带讥刺,“你夜半闯进我威毅侯府有何指教?”
“来与侯爷谈笔生意。”面对威毅侯的不悦,夏停云语气仍旧不轻不重,平静淡然。
“什么生意?”
“听说侯爷离京是因为同圣上起了小小冲突。”夏停云淡淡地开了口。
而威毅侯却仿佛吃了一惊,雷电眼光倏地定住夏停云;他神情仍泰然,一旁偷瞧的乔翎心跳可漏了一拍。
半晌,威毅侯忽然仰头,迸出一串浑厚朗笑,“怎么,连夏老这般精明人物都会误听谣言?”
“这件事不干家父的事。”
威毅侯一愣,“不干夏老的事?”
“是我听说的。”
“你听说的?”威毅侯沉吟半晌,精明的眼眸上下打量面前的年轻人,“这么说,要跟本侯谈生意的人是你?”
“不错。”
“啊,不自量力的小子!凭你与我谈什么生意?”
“我自然是不够格,但另一个人可就有分量了。”
“另一个人?”
“侯爷大概不晓得我跟宫里某个人交好吧。”
“某个人?”只一凝思,威毅侯立刻恍然大悟,“你是指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