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轻薄妹妹的“登徒子”同样是姑娘家,他依旧不会轻饶对方。
一想到这个“伪丫鬟”潜伏在兰琦儿身边已达两个多月,都不知干下多少如方才那般的“龌龊事”,他倏地握紧十指,怒火再度腾烧,对自己这段时候的无觉感到惊恼。
“你究竟是谁?意欲为何?”
雷萨朗听见一串铃般笑声。
“都说我叫大香了,大爷还想问几次?”她下巴搁在兰琦儿肩上,娇气地蹭了蹭。“意欲为何嘛……嗯,哼哼,我想做的事可多了,若一件件阐述出来,当真要说到口干舌燥,干脆就不说啦!”
他深吸口气,平复胸中波涛,低沉道:“你先放开我妹子,姑娘想做之事,我俩尽可坐下来好好相谈,不必使这些不入流的小手段。”
她仍是笑,大方地撒落笑珠。
在昏暗中格外清亮的眸子紧锁着堵在榻前的男人,一瞬也不瞬,她脑袋瓜略偏,颊磨蹭起人家的香腮,竟对扣在怀里的人儿说起话来——
“兰琦儿,瞧啊,你有个好哥哥呢,真是拿你当‘心头肉’供着!嘻~~他说要同我坐下来好好谈,你说,这话能信吗?会不会我才放开你,他二话不说便扑来把我了结了?要真如此,我可冤了!”
雷萨朗抿唇不语,他确实想扑去扼断她颈项,不过在了结她之前,他必会从那张愉笑不止的小嘴中挖出事情的前因后果。
“所以啊所以,人总要学着自保,多替自个儿打算,你说是不?”
她这话问的是榻前不动如山的男人,略顿又道:“依我看,还是得请阁下让个小道出来,令妹就随我去吧,反正我都伺候她两个多月,少了我在身边,她真要发病的,痴痴癫癫、麻痒难耐,你又不是不知。”
“她没病!”声线更沈,浓眉厉扬。
“是吗?那你又何必不厌其烦地叮嘱我这个可怜的‘小婢女’,得日日夜夜为小姐点上那劳什子‘宁神香’?美其名是为了宁神,但……哼哼,那剂迷香根本是拿来压抑她体内的癫毒!只是你不明白啊,尚有另一种法子更能对付她突如其来的癫病,不使围堵、压制的手段,用的是疏导和倾泄……只要泄出,坏东西跟着离开血肉身骨,精气神便旺啦!你可懂?”她尾音低柔旖旎,似乎仍嘻嘻笑笑着,透出某种古怪的自傲。
什么乱七八糟的
雷萨朗额角的青筋浮现,瞠目瞪人。
大香幽幽叹息。“唉,就晓得你没慧根。算了算了,既是如此,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和兰琦儿该走啦!”
她嘴上虽说得轻松,却小心翼翼地从边角挪移出来,依旧拿男人的“心头肉”当盾牌,防他暴起突击。
阁楼外雨声奇清,淅淅沥沥,桃花香气仿佛变浓了。
她注意到男人微侧身躯似要退开,突地,郁馨扑鼻而至——
不好!
她心头猛震,忙要闭息已然不及,他大袖挥落的同时,某种麝木气味混入原有的桃花香中,在她鼻前迅速漫开。
气味一入鼻间,她头皮便泛麻,知道这会儿真要栽跟头了。
这剂迷香与“宁神香”又大大不同,被她挟持在怀里的兰琦儿早晕厥过去,身子瘫软,教她更是寸步难行。
她兀自挣扎,强撑着脚步,那男人仿佛知晓她已无力逃脱,也就不忙着出手,只静静在一旁观看。
“唔……可恶……”不行了,头晕目眩啊!
她软倒,感觉腰间陡紧。
勉强掀了掀睫,大香惊觉自个儿正挂在一只粗臂上,紧紧贴靠着男人腰侧,而他另一只健臂还搂着宝贝妹妹。
轻而易举便把两姑娘一并拎上床榻放落,雷萨朗让兰琦儿躺在内榻,并拉来丝绸被子覆在妹妹身上,弄妥一切后,他在床沿落坐,瞥见躺在外侧的姑娘竟然尚未晕透,仍顽强眨眼。
他垂首瞧她,逼视那双渐渐迷蒙的眸子,探究意味浓厚。
这来路不明的“小婢女”知道的好似不少,他却对她一无所知。
“你是谁?”
她勾唇笑。“大香啊……”
眉峰不着痕迹地蹙了蹙,低沉沈问:“大香又是何方神圣?”
笑。“……不是神仙也不当圣人……大香……我、我啊……就喜欢夺人所爱,绝无成人之美……你敢阴我,下回要犯到我手里,有你好看了……”
“阴”人者,人必“阴”之。她似乎真忘了,是她先潜藏在这儿、偷偷摸摸“阴”了人家整整两个月。
不知记起什么,她皱眉,晃着脑袋瓜胡乱嘟囔。“……可恶……明明赶得及离开,干么心软?她发癫病就由着她发……都快露馅了,还留下来安抚个屁……那是别人家的妹子,又不是我的……就说了,心软没药医,自讨苦吃……可恶……”
碎念着,她终于支撑不住,意识被打入浑沌中,微启的唇儿不再言语。
男人一脸深思,榻内的小小天地幽杳无比。
他盯住她,长满硬茧的大掌探向那张刚合睫的面容,把颊边的发丝拨开,指力略粗鲁地勾起她的下巴,一种奇异且难解的兴奋感在左胸跳蹦。
外头柔媚得教人厌烦的烟雨,似乎也变得带有趣儿……
第二章 二意浑沌掼风流
晚膳时分,周府的三名下人为府内大贵客送来丰盛菜肴,全瞧见大贵客把一名昏死过去的小婢女抱进自个儿厅房内。
没谁敢多问什么,连抬头瞧一眼窝在屏风后内房里的大贵客是否正在“办事”的胆量也没有,三名下人以最快的速度将饭菜摆上桌后,忙退出小厅。
恰恰两刻钟后,不多也不少,“大贵客强压小婢女”的事儿添油加醋地传遍周府上下,婢子们人人自危。
迷药全然吞噬她前,她模糊的呢喃相当有意思——
夺人所爱,无成人之美?
心软无药医?
再有,那所谓对付癫毒的法子……疏导?倾泄?
雷萨朗再次思索般眯起深瞳,似有若无地抓到某些头绪,脑海中又清楚浮现她跨骑在妹妹身上的妖娆姿态……
这小姑娘究竟玩什么把戏?
唔,不对。
是他误解了。
眼前的女子虽年轻,却绝非原先他所以为的小姑娘家。
抱她回来自己的厅房,点起一室灯火,把灯挪近,他才看明白她的长相。
水泽乌亮的长发如暖云般铺散开来,她的脸儿还不及他巴掌大,细眉与密睫全俏生生的,连睡着也静静渗泌出什么来般。
许是迷药之因,她细腻的颧骨漫开晕红,如醉酒一般,鼻间透出混有她独香的馨息,微丰的唇瓣红滟滟。
她的模样在汉家姑娘里算得上极美吗?
沉吟复沉吟,说实话,雷萨朗不太能下定断,因这女子的五官全浸淫在某种描释不出的风情里,连年岁都不好猜出,愈端详下去让人愈迷惑,愈迷惑便愈想看仔细,然后反反覆覆个没完……
她是个“祸害”。
莫怪她总低垂颈项,任发丝掩颊,还动不动便匍匐在地,时不时就吓得胆颤心惊,常是一句话分个四、五次才能回答完整,只因她在学周府里那些见他如同见了鬼的小婢。
若非她裸足的怪习性,他当真要对她彻底忽略。
……你敢阴我,下回要犯到我手里,有你好看了……
粗犷唇形勾出许久不见的笑弧,他瞳底湛着阴狠,带着兴味的阴狠。
仔细想想,上一个以言语犯他之人,尸骨应已蚀毁在滚滚黄沙中。难得又等到人威胁他,既是如此,就把“阴招”使得透彻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