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坏,你们只是情根深种,面相师说。
就因为,前世的她,注定一世为杜家妇,她却弑了夫,成为他的妻,十年夫妻恩爱逾常,而后,曾受重创的孱弱身骨,先他而逝,未曾为他育下一儿半女。
之后不到三年,郁结不欢的将军,日夜思妻,种下病根,年仅四十三,英年早逝。
她无法想象,怎能有人爱至如此境地,生要相依,死也要相随。
看看身旁的情人,她忽然对这个故事深信无比,因为,她也是用这种心情在爱他,那种感受,她太熟悉了。
她真的相信,那是前世的他们。
可是,就为了前世十年的夫妻欢爱岁月,今世的他们,注定要受苦来偿,因为那原是不属于他们的,他们得用今生命定的情分,来偿前世的偷来欢愉,还有她欠前夫的一条命。
前世,她没有为心爱的男人育下一儿半女,今世,她会以清白之身,偿他前世深重情债,为他生儿育女,前世她那早夭的孩儿,与她仍有未尽的母子情缘。
说穿了,今世,她是来还债的,偿完了,才能拥有自己的人生。
而前世那男人亏待她的,也终会有还的一天。
但是,那时的他们,是不是还愿牵手相依,就看他们自己了。
所以庙公说,心志够不够坚定,原因便在于此。
自从求到那支签之后,她一直闷闷不乐,担心他们会真如庙公断言,情缘不得善终,他察觉了,笑她太迷信,这种前世今生的轮回之说,他从来不信,他只知道,事在人为。
“可是……你不觉得,这件事很巧合吗?”
“哪里巧?”
她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耳边偏是那样一首歌——
胡歌羌笛不绝 声声犹响耳边 千年以前我早与你相恋
夜色月光太美 一样星辰为鉴 轻挥衣袖这故事重演
然后庙公又说,他是汉代战功显赫的大将军。
那几天夜里,她常在混乱的梦境中,听见混乱而穿杂的声音——
他说:“今生,我不悔。”
她问:“若有来生,你会来寻我吗?”
“会。”他承诺她。“今生,聚少离多,泪过于笑,只恋你一世,怎够?”
“好,我一定认出你。”
所以,她才会在第一眼,便莫名执着地要他,追着他跑。她比他,更早认出对方,这是她答应过他的,就算他不来寻她,她也会去寻他。
很多事,从第一眼见到彼此时早有暗示,她真的相信,千年以前,她便已与他深深相恋。
咱们生相依,死相忆,永世不相忘。
男人温柔的嗓音,总是一遍遍在她梦中倾诉。
然而,事实证明,无论他们如何坚定地紧紧牵住彼此的手,终究仍是分开了。
整整十年,生死不相问。
第七章
连夜开车再赶回台南,已经是隔天清晨。
他一秒钟也无法多等,立刻前往董家。
前来开门的王婶欲言又止,察觉她表情有异,唐君蔚蹙眉轻问:“静舒和小恩还在睡?”
一室静悄悄。
看了墙上的钟,八点半了,小恩的作息很规律,就算是暑假也不会赖床,而静舒这些日子不再半夜乱晃,作息也被小恩盯得很紧,气色一日比一日红润健康,母子俩是在比乖的。
“她……那个……”
她的表情让唐君蔚有很不妙的预感。“发生什么事?”
“就……夫人的……‘丈夫’……来了。”
“他来了?”杜承嗣八百年不管妻子死活了,来做什么?
“他……就你知道的,夫人的父亲死前留了不少财产给她,这阵子又要选举了,他……”
唐君蔚很快领悟过来。
也只有关乎到钱的事情,配偶栏那个名字对他才有意义。
“他没对静舒怎样吧?”
“呃……他每次来都只是要她签个名而已,夫人怕死他了,每次他来过之后,都要费很大的劲才能平复她的情绪,然后这一次,因为小恩在……那个……”
小恩喊妈妈被他听到,杜承嗣不爽,凶了小恩几句。
“哪来的死小鬼!别乱叫!”再怎么样,她还是杜大议员名义上的配偶,不容外界有任何捕风捉影闹丑闻的机会。
一直以来,怕他、躲他的董静舒,只要他能立刻消失在眼前,要她签多少名都愿意,但是这一次,她没有退缩,紧紧搂住小恩。“你……不让小恩叫,我就不签!”
冲突由此而起。
王婶讲得含糊,他并不清楚过程,但肯定静舒必然吓坏了。
真是要命!怎会那么巧,他前脚走,杜承嗣后脚就来,如果他在,至少可以保护他们母子不受伤害……
唐君蔚心急奔上楼,董静舒抱着身子缩在床角掉泪,儿子在旁边拚命安慰。
“妈妈,不要哭啦……”
“静!”他上前,一把将她搂进怀中,她挣扎了下,见是他,反手用力回搂。
“坏人来了,他……凶我、又凶小恩……”感觉得出来她极害怕,身体一直在抖。
坏人?原来在静舒心中,只当那个人是坏人,没有其他。
“还有呢?”
“他……打我……我怕他……”她抽抽噎噎地哭,赖在他怀里,像个迷路的小孩终于找到家。
唐君蔚一顿,脸颊仍可见红肿痕迹。
王婶没告诉他,那浑帐男人还会对她动粗!
收拢双臂,他怜惜道:“不要怕,静。有我在,我回来了,以后你不用再怕。”虽然晚了点,但是他会用全部的力量,守护她与儿子。
“你……回来了……”她茫然重复。
“对,我回来了。对不起,晚了十年。”这些年,让她太委屈。
抽噎声止住,她惊愕地仰首,眉睫仍挂着泪珠。“你想起来了?”
他不答,只是柔柔抚着她的发。“你一直都知道是我,对吗?”即使忘了一切,将自己隔离在世界之外,依然在第一眼就认出他来,他愧负她,好深。
“我等了好久……”声音饱含委屈。从深夜等到天亮,从十七岁等到二十七岁,等得好久好久……
“对不起,我回来得太晚。”唐君蔚鼻酸,更用力搂紧她。“你怪我吗?”
她没有一刻忘记过他,他却没认出她来。
她摇头。“你只是在生气,故意不理我,等气消了就会想起来。”
以前他们闹别扭,他不想理她时,就会故意凉凉地损她:“小姐贵姓?我们熟吗?”
但是她只要一直撒娇,一直缠他,不用几分钟他就没辙了,会投降地笑着叹气,温柔地抱住她,对她比以前更好。
这次也是一样的,他只是气还没消,假装不认识她而已,很快就会像以前一样爱她、疼她。
“那,我为什么会生你的气?”
“……”她怯怯地松手,往后缩了缩,表情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小小声说:“因为我说了很过分的话……”
“什么话?”
“我……说要分手……你好生气,好难过……你走开了……”一走就是十年,没再回头过。
“那你为什么想跟我分手?我对你不好吗?”
“……”她张口,又紧紧闭上,这回死也不答了。
但是他想弄清楚。
这个结,困扰了他十年,是这个结,造成他与她往后十年的人生从此改写。
“静,把头抬起来。”
“我不要。”
“静——”
“不要嘛!”她闹脾气地挣脱他,不让他碰了。
唐君蔚凝视她,蹙眉深思。
究竟是什么事,让她如此心虚,抵死不肯告诉他?
是怕说了,他会不肯谅解,再次转身走开,这一走又一个十年?还是……真有那么难以启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