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么?月牙儿。”
她扬起头,一张俊秀的少年脸孔映入眼底。
“哥哥。”她讶异地唤着,看着少年俊朗的剑眉逐渐揪紧,一颗心也跟着不安起来。
被月牙儿唤作哥哥的少年紧盯着她好一会儿,接着不由分说地抢过她手上水壶,“又是娘要你做的?”
月牙儿没吭声,只是摇了摇头。
“你不用替她隐瞒,我知道她一向对你苛刻。”
“不是的,大娘很好。”月牙儿连忙辩解,“这是我自愿做的。”
“自愿?”少年语气薄怒,“你一个不到八岁的小女孩怎能做这种粗活?家里又不缺下人,叫他们做不就得了。”
“那是因为……”月牙儿犹疑了一下,“我想尽一点孝心。”
少年凝望她片刻,终于叹一口气,“别再找理由了,月牙儿,你以为瞒得过你秉修哥哥?”
“我……”她垂下头、不觉绞弄着衣角。
“只可恨我现在在城里读书,很少回来,否则我绝不会让娘这样待你的。”少年自责地说着。
“没关系的,哥哥。”
“真的没关系吗?”少年望着她,眼神又是怜借,又是沉痛,
“过阵子我还得上扬州应试,恐怕几个月都不会回家……”
几个月不回家?月牙儿心里一阵慌,整个身子都打起颤来。
不知怎地,她有种不祥的预感,仿佛家里唯一疼她的哥哥这一走,两人便再也见不着面。
她几乎想要他别走。
但她知道不能的,哥哥念书是为了成就大事业,光耀苏家门楣,怎能因为她一个小女孩任性的要求便放弃志气?
“哥哥,你要保重,好好保重……”她喃喃念着,还来不及理清自己在说些什么,眼前便忽地一黑,晕厥过去。
好不容易恢复意识时,耳畔传来的是苏秉修与其母争论的声音。
“娘,你这样待她太过分了,她不过是个七岁的小女孩,你却要她做那么多事。”
“做什么?我不过要她端个水而已,能算是虐待吗?”
“这么冷的天,你要她在厨房跟西厢跑来跑去,她不受风寒才怪。”
“那是她身子太弱……”
“娘!”
“我这也是为她好。你想想,凭她一个庶出的丫头,没亲没戚的,要不多教她些持家的本领,将来谁肯要她?”
“月牙儿的婚事我自会替她想办法!”
“你想什么办法?你一个男人理会得了这些?还是读好书,中个状元光耀苏家门楣才是。”
“娘!你——”
“别吵了。”见两人僵持不下,月牙儿赶忙张开眼,哑着嗓子说道,“求你们别为我吵。”
两人同时将眸光调向她,一个满含关爱,一个却是冰冷厌恶。
月牙儿打个冷颤,不敢迎视大娘冷冽的目光。
“好个丫头,居然装睡!”她冷冷地瞪着月牙儿。
“我没有……”月牙儿想辩解,但一见大娘的神情心头便一凉。
辩解也没用的,现在当着秉修哥哥的面,大娘或许不会说什么,可是等哥哥走了,她肯定又有一场罪好受。
哥哥真不该替她说话的,虽说他是一心为她好,但只会让大娘更讨厌她、更恨她。
是的,大娘是恨她的。虽说月牙儿还不到八岁,心智却已成熟到足够了解这一点。
或许是因为爹爹一向偏爱娘的关系,大娘一直对她们母女有股无名的怨妒,爹爹死后,这股怨妒更化为激烈的恨意,一古脑儿发作,再也不稍加掩饰。
起初,这恨意是针对她娘的,亲娘死后,便由月牙儿承担了一切。
月牙儿总是逆来顺受。
她知道自己不能反抗的,反抗也没用,只会令自己陷入更悲惨的命运。
“月牙儿,娘对不起你,不该丢下你一个人……”娘死前曾拼命拽着她在袖,满面是泪。
“没关系,娘,”她握住娘亲的手,勇敢地保证,“我答应你一定好好活下去。”
“月牙儿,月牙儿……”娘亲拼命唤着她的名,一声比一声低微,眼瞳逐渐涣散,终归无神,“不该生下你的……”
“为什么抛下我?娘,为什么抛下我……”
月牙儿梦吃着,幽幽微微的嗓音几乎听不清在说什么,但话语中的凄楚哀怨却明明白白。
李琛心一紧,连忙用手轻拍她柔嫩的脸颊,“月牙儿,你作噩梦了,快醒醒,醒来就没事了。”
好一会儿,月牙儿总算轻展眼睑,迷蒙的黑瞳逐渐恢复清澄。
“怎么回事?”她愣愣问着,看着李琛倚在床畔,俊逸的面孔靠得她好近好近,黑眸满溢关怀。
她心跳一阵失速。
“你作梦了。”他温柔地说道,暖暖的鼻息拂向她面颊。
她怔忡着。
“是个噩梦吧?”他低低问着,右手替她拨开额前发络。
她怔怔地点头。
“要告诉我吗?”
她一凛,摇头。
“不想说吗?”
“忘了。”她低哑地应了一句,说谎。
李琛没再逼问她,默然凝望她良久,“你从小便在乔府里长大吗?”
“你瞧瞧琛儿,整日啥事也不做,就知道跟那个丫头穷混。”
赵王府宏伟宽绰的书房里,美丽高贵的赵王妃蹙着翠眉,朝夫君低声抱怨着。
正在练字的赵玉眼也不抬,右手仍是潇洒挥毫,“这些年来,琛儿不都一直是这样沉浸在温柔乡里,你不是也惯了吗?”
第六章
“你瞧瞧琛儿,整日啥事也不做,就知道跟那个丫头穷混。”
赵王府宏伟宽绰的书房里,美丽高贵的赵王妃蹙着翠眉,朝夫君低声抱怨着。
正在练字的赵玉眼也不抬,右手仍是潇洒挥毫,“这些年来,琛儿不都一直是这样沉浸在温柔乡里,你不是也惯了吗?”
“怪了,怎么王爷现在还这么心平气和的?”赵王妃讶然姚眉,“从前你不一直要他别老想着女人,骂他不成器吗?”
“从前他是跟那些花街柳巷的女人鬼混,现在不同了,跟自己的娘子新婚燕尔,本来就该甜甜蜜蜜的。”
“娘子?”赵王妃冷哼一声,“我可不承认那丫头算是琛儿的妻子,她的出身比那些烟花女子也好不了多少。”
赵王掷笔,叹了口气,“她出身虽不好,对咱们儿子却是一往情深。”
“我看她不过是妄想攀权附贵!”
“我瞧她倒不像那种女孩——”
赵王还想替刚进门的媳妇辩解,便被赵王妃气急败坏地打断,“怎么啦?怎么连你也替那丫头说话?你忘了她只是个低三下四的婢女吗?”
赵王皱眉,宽唇一抿,“我没忘。”
“我可不许她对琛儿耍狐媚。记得从前咱们好说歹说他就是不肯成亲,没想到这次居然主动要求娶那丫头。”赵王妃沉吟着,念起前阵子宝贝儿子坚持要娶那丫头的毅然决然,一股气便墓然袭上心头,“万一哪天她居然说动琛儿扶她为正呢?不成,我得防患未然才行。”她咬着下唇,“我得赶快替琛儿说一门亲事……”
正算计着,一阵规矩的敲门声打断了她思绪。
“进来。”
房门应声推开,一个跨停的情影文文雅雅地飘进,落定赵王夫妇面前。
“公公,婆婆,天有些冷,用些参汤吧。”月牙儿乖巧地说道,娇美的容颜漾开柔柔浅笑。
“参汤?”赵王妃皱皱眉,“我现在心情正不好呢,哪里还喝这种上火的东西?”
月牙儿心一紧,理会她苦有所指的冰冷语调在暗示些什么,但她什么也不能做,甚至连面上的表情也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牵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