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这么粗鲁地对她说话了。她淡淡无奈,可心头却漫开更多温暖。扬起眸,她鼓起勇气直视他。
“我只是很高兴你竟然以为元朗会喜欢像我这样的女人。”
“为什么不?”
“我不够漂亮,又不大方……”
“够了!你又要开始自我贬低了吗?”
“不是的,我不是要贬低自己。我只是……”她垂落墨睫,轻轻咬住菱唇,“要谢谢你,这么维护我。”
轻细的嗓音低哑、温柔,送入他耳畔,似乎震动了他。他忽地伸手抬起她的下颔,强迫她直视他。
温婉的眸与深沉的瞳,紧紧相接。
“……你为什么要这样维护我呢?”她低低问。
“为什么不?”他粗声应道。
“为什么要保护我?”
“不行吗?”
“你……”明眸蕴着千言万语。
“怎样?”
你喜欢我吗?
她想这么问,可问不出口。
他为什么自愿担任她的王子?因为喜欢她,或者只是为了报答她收留他的恩情?
他有没有……有没有一点点喜欢她?有没有一点点为她心动?
如果他没有,她该怎么办?
因为在刚刚那个女同事对她提出要求的瞬间,她忽然领悟了一件事。
在与他朝夕相处的这段时日里,她好像愈来愈依赖他,也愈来愈喜欢他。她想独占他,不想与任何人分享他。
怎么办?
她闭上眼,不敢再想。而他仿佛从她的神情认出了什么,幽眸忽地滚过深蓝暗影。
“我送你回家吧,盼晴。送你回家后我还得出门一趟。”
“出门?去哪里?”
“警局。”
* * *
他去警局做什么?他们查出了他的来历,找到他的家人了吗?
一整夜,叶盼晴在客厅来回踱步,焦躁难安。
她等着石修一回来,等着他回来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等着他告诉她……不,他绝不能告诉她他要离开了,他不能!她会……她会承受不了的--
一念及此,她蓦地双腿虚软,坐倒在地。
扬起头,迷蒙的眸睇向那依然在窗扉迎风摇摆的祈晴娃娃。
这么快,上天这么快就要收回弛的恩典了,他要从她身边带走他,带走她的阳光。
这么快--
想着,叶盼晴低下螓首,埋入曲起的双膝之间。
如果他非走不可,那么,她应该尽快习惯,习惯没有他的日子,习惯下雨的日子。
她必须习惯……
叮咚。
清脆的铃声惊动了她,她倏地从地面上跃起,惊疑不定的眸瞥向门扉。
是他吗?他回来了吗?他将告诉她什么?
她冻立原地,一动也不能动。铃声再度响起,急切地,催促她前去应门。
她僵着身子,好半晌,才深吸一口气。
带着木然的表情,她缓缓走向大门,一步一步,宛如囚犯步上那即将夺去他生命的断头台。
她慢慢地、慢慢地拉下门栓,打开门,然后,狠狠一震。
“……你是谁?”
* * *
没想到这次与ICSR的视讯会议竟然惊动了所长大人。
华裔的最高长官发丝已然泛白,可射向他的眸光即使透过萤幕,仍然锐利万分。
他警告他,不要为了一己之欲误了任务。他要求谭梨与他尽快完成这次任务,回伦敦向他覆命。
“我再给你们七天时间,七天后,我要见到‘维纳斯之心’跟你们俩。”落下威严的命令后,他结束本次会议。
“没想到所长大人竟然亲自过问这件事。越过两个层级直接命令我们,看来他真的很生气。”结束会议后,谭梨开车送他,途中几次望向他,都是一副“你闯了大祸”的表情。
他冷哼一声。
“你打算怎么办?修一。”
“我还不能走。在查出究竟是谁导演那场事故前,我不离开台湾。”他坚定地宣称。
谭梨凝望他许久,最后无奈地耸肩,“看来我也只好舍命陪君子。”
“拖你下水,我很抱歉。”他真诚地说。
“算了。谁教我们是搭档呢?”谭梨微笑,“你快回去吧,她等你一定等得很急了。”
跨出车厢后,他以一个随性的手势与谭梨道别,目送水蓝色车影淡去后,他转过身,掏出钥匙。
“你回来了。”幽然的嗓音拂过他耳畔。
他一怔,俊目一扬,这才发现叶盼晴正站在楼下大门前,纤细的身躯隐在大树的阴影下,自树叶间筛落的月光在她苍白的容颜静静流动。
他僵住了身子。
她的表情太过平静,太过冷淡,教他忽地一阵心慌。
她是否看到了刚刚送他回来的正是谭梨?
“你听我解释,盼晴。”他上前一步试图握住她的肩膀·
可她却斜斜一转,躲开了他。“刚刚那个人,是谭小姐吧?”
她果然看到了。他心一沉。
“我以为你们不认识,可看来你们交情不错。”她涩涩地说。
“我们……”他想解释,可她冰冷的神情却让他说不出口。
这是第一次,他在她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
“其实你一直就认识她吧?”她哑声间。
他咬牙。
“其实……”她抬起头,明眸定定睇他,“你从来就没有失去过记忆吧?”
他一震。
见他震惊的神色,她仿佛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容色更白,身子微微一踉。
“小心!”他想扶她,却被她狠狠推开。
她仰望他,小巧的容颜燃着悲愤,“你是石修一,英国籍,为ICSR,也就是国际超能研究中心工作,对吗?谭梨小姐是你的同事,你们是搭档,一起来台湾出任务,对吗?她跟你,你们两个都具有超能力,对吗?”
“你怎么……”他瞪着她,“谁告诉你的?”
“别管谁告诉我的!只要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他心一扯。
“你说啊!告诉我实话!”她锐声喊,近乎歇斯底里。
他黯然望着她激动的神情。
该承认吗?或者,继续说谎?他犹豫着,内心摇摆不定。
认出他的犹豫,她毫无血色的唇开始发颤,“说……说话啊,修一,我求你……求你告诉我实话。”
“……是的。”说着,他别过头,不敢看她。
这样的回答会将她推入地狱,他知道。
一阵沉寂,无声地、死亡般地沉寂,这样的沉寂宛若一颗大石,重重地压着他的胸口,让他无法呼吸。
仿彿过了一世纪之久,终于有某种声音打破了这样的死寂,一个尖锐的、沙哑的、蕴着极度嘲讽又极度哀痛的笑声。
“原来……那个人没有骗我,原来他说的是真的。”笑的人是她,是那个已然坠入深渊的女人。她机械化地、木然地说着,“他没有骗我,骗我的人是你,一直是你。从在日本开始,你就一直在骗我。”
“盼晴!”他下忍再听,用力握住她的双臂,试图停止那样可怕的笑声和嗓音,“对下起,你听我说,我真的很抱歉,我……”
“因为‘公主的愿望’,所以你才接近我的吗?”
“是,可是……”
她不肯给他解释的机会。
“在箱根,是你用超能力把我推落湖,然后再假装英雄救美,是吗?”
“……是。”
“你发现没办法骗我上床,所以才又想出失忆这一招,故意住到我家里来,对不对?”
“嗯。”
“你想知道我的愿望,想帮我实现愿望,因为这样你就可以带走蓝钻了,对吗?”
她不傻,完全想通了前因后果。她原来很聪明,也许太聪明了。
他闭了闭眸,“盼晴,你听我说……”
“你还想说什么?还想我听你说什么?”她问,轻细的嗓音不再激昂,像燃尽的火,只余疲倦的灰。“你想知道我的愿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