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园四周散落着几栋大楼,越过一面蔷薇花修成的花墙,便来到台湾首屈一指的精神医疗中心。
走过花墙,她坐定一张雕花椅,静静睇着前方一座清澈的喷水池。
天,蔚蓝;风,舒爽。
空气清新。
深深嗅了一口户外的空气,程天蓝总算觉得几日来混混沌沌的脑子一醒。
不知为何,那天在街头漫步的她胸口忽然剧烈绞痛起来,甚至晕倒。待她再醒来时,迎向她的,是一个容貌绝美的女医生。
她记得她,那个与他交换了戒指的女人。
“我是梁风铃,你的主治医生。”她连笑也明媚动人。
“我怎么了?”
“你因为心脏病发作,昏倒了。”
“哦。”她淡淡地应了声。
对她漠然的反应,梁风铃似乎有一些讶异,打量她好一会儿,“根据X光片,你有心肌扩张的问题,左右心室都比一般人肥大……”
“我知道。”
“你知道?这么说你已经在接受治疗了?你的主治医生是谁?要不要我们通知他?”
“不必了。”她摇头,“我没有主治医生。”
“什么?”梁风铃愕然,微微拉高嗓音,“明明知道自己有心脏病,为什么还不接受治疗?”
“这是我的自由吧。”她依然冷漠。
“但,你这样的情况很容易造成心脏衰竭,严重的话甚至会……”
“会死吧。”她轻声接口,满不在乎。
而梁风铃只能无言了,良久,才勉强微笑,“你之前服用过药物吗?对毛地黄有没有排斥的反应?”
毛地黄是一种普遍用来抑制心脏病的药物,虽然有效,却也因为本身具有的毒性,对某些病人极可能造成危险。
听梁风铃提起这样的药物,她苍白的唇忽地扬起,极清、极淡,却毫无疑问是个微笑。
然后,她摇摇头。
“这样吧,我帮你调配一些毛地黄跟强心剂,我们暂时采用药物治疗,试试看能不能控制病情……”
没用的。
药物治疗对她的病情根本丝毫无效,如果有效,当年她的母亲也不会死去。
这是宿命,一点点、一滴滴夺去她精力的宿命。
早在十八岁那年,她便明白自己总有一天会和母亲一样,在一次又一次病发的折磨下痛楚地死去。
她并不介意。
事实上,没什么好介意的,反正这几年她一直活得很无趣,或许死了也不错。
死亡,说不定是种很好的感觉呢。
想着,唇角一扬,牵起诡谲笑弧。
苍白而怪异的笑颜正巧落入了一个男人眼底,他走向她,深湛的眸凝定了她,不曾稍离。
她扬起头。
第二章
温亦凡清楚地见到她脸色一变。
原本在唇畔浅浅漾着的诡密笑意忽地消逸了,白得透明的容颜再度毫无表情。
她不欢迎他,不想见到他。
迅速在脑海玩味她的反应后,他发现自己不但不想识相地闪人,反而更有股强烈的欲望想招惹她。
想招惹她,想接近她,想碰触这个似乎不容任何人任意碰触的女人──
“外面有点凉,你不应该跑出来。”他走向她,嘴角挂着满不在乎的笑,跟着双手一抖,将预先准备好的毛衣披在她身上。
她蹙眉。
“放心吧,是干净的。”笑意直达星眸,“刚刚送洗拿回来的,一尘不染,应该还能不冒犯你的洁癖吧?”
他嘲笑她?
程天蓝扬眉,跟着眸色一沉。
他怎么知道她有洁癖?
“你一定在猜我为什么知道你有洁癖,很简单,看你的穿着跟气质。”温亦凡笑着解释,“那天你穿的衣服干净得像新买的,鞋子也亮得可以刺瞎人的眼,还有你这张脸──”说着,他俯身状似端详她的脸庞,“嗯,很白,很冷,而且写着‘近我者死’四个大字。”
近我者死?
谐谑却温暖的气息拂向她的脸,身子直觉往后一退,试图躲开。
“你怕我吗?”他笑着注视她的反应。
“你不怕我吗?”她终于开口说话了,却是清冷的反问。
清冷的,却奇妙地蛊惑着他的嗓音。
温亦凡悄然深吸一口气,“我为什么要怕你?”
“你应该怕我。”黑眸深不见底。
“哦?”
她没再解释,站起身,还他毛衣。
“披着,程天蓝,小心着凉了。”
“我不需要。”
“别这样全身带刺。”他责备她,半强迫地将毛衣重新披回她肩上,将两管袖子细心地在她身前交了个叉。
她睨他一眼,“你是精神科医生?”
“你知道?”温亦凡挑眉,胸口滚过一阵类似兴奋的感觉。
她打听过他,这么说,她对他还是有些好奇的。
“你把我当成你的病人了吗?”她冷冷地问,“你以为我心理有障碍,所以想研究我吗?”
“没错,我想研究你。”他坦然回应她的质问,“不过不是因为你心理有障碍,而是为我自己。”
“你?”
他微微一笑,“听说你醒来不久就引起一阵骚动,程天蓝。”
她没有回应,只是偏仰着头,明丽的眸静静睇他,有些冷漠、有些嘲讽,像观望他想耍什么把戏似的。
“几个住同一层的男病人在走廊上碰见你,像苍蝇见了蜜糖,追逐不休,不但千方百计想接近你,甚至还为你争风吃醋,差点大打出手。”温亦凡缓缓将未婚妻告知他的奇闻道来,嘴角一迳勾着笑痕,“不只病人,连那些实习小医生也抢着要来巡你的房,搞得照顾你的护士烦不胜烦,最后院方只好把你调到另一栋大楼的特等病房,除了主治医生和护士,任何人都不准见你。”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知道,你对男人为什么有如许大的魔力?”他凝望她,在眸光与她交缠后,脸庞不知不觉更倾向她几分。“告诉我,程天蓝。”低哑的嗓音宛若丝缎,轻轻擦过她。
她不觉呼吸一颤,“不要靠近我。”她下意识地屈起手臂挡开他,肌肤似乎因而起了鸡皮疙瘩。
“我不能。”他低低地说,瞳眸像着了魔似地激起一阵迷雾,“我也是个男人。”
“我以为……你跟其他人不一样。”
“不一样?”迷濛的神智一醒,“哪里不一样?”
“你……敢直视我的眼。”她绷着嗓子,“他们……通常不敢。”
“为什么?”温亦凡不解,“难道他们不想看清自己迷恋的女人心里究竟想什么吗?”
“因为他们不是精神科医生,没人像你一样无聊。”她忽地有些生气了,语调微微尖刻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只知道这是自己第一次拿一个人没办法,而且,还是个男人。
他为什么不离她远一点?
她为什么要因为他的接近浑身不自在?
“不要把我当成研究的对象,我不是!”咬牙抛落一句后,她旋身想走,却因为过度用力眼前一眩。
他连忙扶住她摇晃的身子,“你的身体还很虚弱,小心点。”
“不用……你管。”
“我很想遵照你的懿旨,公主殿下,可是我管定了。”他仿佛开着玩笑,可坚定的语气又不像戏谑。
“我不是……公主──”糟糕!头愈来愈晕了。
“别说话。”他在她耳畔吹着气,嗓音异常沙哑。
她蓦地扬起眼睫。
他正看着她,渴望、痛楚地看着,幽迷的眸满蕴情欲。
又来了。她胸口一揪,近乎绝望地看着他露出和别的男人一样的眼神。
他想吻她,想爱抚她,想将她揉入自己体内,完完全全地拥有她、征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