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这个做母亲的至少要知道自己的女儿过得好不好……”
“那你……你以前为什么都不到学校来看我?”
“因为你的父亲会去啊!”
“妈妈,”戚艳眉望着母亲,嗓音轻柔低哑,“难道你没想过其实我也很想你来看我?”
“我……”苏菲亚语塞了,女儿的询问固然轻柔,却轻易逼使她狼狈不已,她望向戚艳眉,绿眸复杂难解,好一会儿,浓浓的愧悔才漫上她眼眸,“对不起,艳眉,我……”她闭眸,不敢再看女儿纯澄无邪的目光,“因为当时我……不敢面对你。”
“不敢面对我?”这个回答令戚艳眉一愣,“为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我……每回看到你那么努力地学习,看到你那么努力却还是做不到而感觉挫败,我……”她忽地别过头,伸手掩住意欲冲出口的一声呜咽,“我没办法面对那样的你,更受不了你那么努力,结果还是招来陌生人的讪笑……”
“所以你不敢来看我,也不愿意我经常出门。”戚艳眉望着母亲,突然有些明白这些年她内心的挣扎了,“因为你怕我因此受伤、怕我难过……”
“对不起,艳眉。”苏菲亚忽然崩溃了,掩面痛哭,“我对……对不起你。”
“妈妈别哭。”戚艳眉连忙起身,匆匆奔至母亲身旁,“我不怪你。”她语音轻柔,玉手同样轻柔地拍抚着母亲颤动不已的背脊,“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啊。”
“艳眉!”苏菲亚蓦地转过身,握住她微温的柔荑,“你……真的不怪我吗?”她问,嗓音难得蕴着不确定。
戚艳眉微笑,“我不怪你,妈妈。”她说,笑容温雅而甜美,“我很高兴你是爱我的。”
“我当然……当然爱你。”
“妈妈,爱一个人是不是就像这样?”她忽地问道,“怕他难过,怕他受伤?”
“这……”苏菲亚犹豫着,半晌,终于长长叹息,“应该是吧。”
“所以我爱他,”听罢母亲肯定的答案,戚艳眉喃喃地对自己说道,“我是爱他的。”
“你爱楚行飞吗?”
“是啊。”
“为什么不是Charley呢?”
“为什么要是他呢?”戚艳眉奇怪地反问。
“我以为……你现在比较喜欢他了,”苏菲亚紧盯着女儿的黑眸,“这几个礼拜他不是常常上我们家来拜访吗?我看你也挺愿意跟他聊天的,不是吗?”
“嗯,是啊。”
“而且每次他来的时候,如果楚行飞在,他也会故意回避,留下你们两个单独相处,所以我以为……”苏菲亚一顿,等待着女儿的解释。
后者只是浅浅一笑,“那是因为行飞觉得尴尬啊。”
苏菲亚一愣,“尴尬?”
“因为他们俩……有很严重的心结。”戚艳眉解释,脸色逐渐黯淡,“而且每回Charley来,也都故意不理行飞。”
“这又是为什么?”苏菲亚困惑不已,完全不明白女儿究竟在说些什么。
可戚艳眉却像没听到她的疑问,一个人沉浸在内心世界,仿佛在深思些什么,半晌,才忽然扬起灿灿星眸,“妈妈,爱一个人是不是就该想办法帮助他?”
“帮助他?”
“对。帮他解决难题,让他不要难过……”
“艳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要帮行飞。”她秀丽的容颜写满某种孤注一掷的决心,“帮他解开跟Charley之间的心结。”
苏菲亚蹙眉,“什么意思?艳眉,你究竟在胡说些什么?”
“我要去找Charley,去告诉他一切真相!”戚艳眉依然没听到母亲的疑问,一个劲地自言自语,“虽然行飞要我不要管,我还是应该说出来。我要告诉Charley他错了,他误会了行飞──”
※ ※ ※
“你说我误会了行飞?”蔺长风扬眉,几乎是好玩地注视着面前这个不请自来的女人。
虽然是不请自来,不过他承认自己见到她时心里的确有些高兴。不过当然不会单纯是因为见到她,而是因为她竟然主动送上门来。
“是……是的。”即使跟他单独相处过许多回,戚艳眉发现自己在他面前还是会不自觉地紧张,“行飞他……不让我告诉你,可是我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说出来。”她喘口气,紧张地抚弄着自己耳际的发丝,“行飞不是……他没有……杀害你的父亲。”
挣扎了好半晌,她终于顺利地把真相吐露出来了,不觉松了一口气。
然后听她如此宣布的男人却显然没有任何感动,“是吗?”他懒洋洋地说,语气冷淡,“他这么告诉你?”
“是真的!”发现他完全不相信,她不禁焦急了起来,“他不是杀人凶手,是你妈妈……她在煞车上动了手脚……”
“什么?”蔺长风眸光一冷,凌厉地射向她,“说清楚一点!”
“事……事情是这样的……”她吞吞吐吐,设法完整地把那天晚上楚行飞告诉她的一切说出来,虽然破碎而凌乱,但最后,总算也说明白了。
“原来人是那个女人杀的──”听罢,蔺长风只有这么简短的一句,接着,神思像坠入时光洪流,迷蒙遥远。
“所以你听明白了吗?这一切真的不关行飞的事。”她匆促而焦急地说,“他也是不得已的,是你们的母亲带他上船离开爱尔兰,他根本不晓得怎么一回事……”
“他不晓得……”
“对,他不晓得!”戚艳眉松了一口气,庆幸他总算听进了一切来龙去脉,“所以你不应该怪他,不应该误会自己的弟弟……”
“而你以为这样就能够化解我们之间的恩怨吗?”蔺长风忽地冷冷开口,截断戚艳眉的话语,他瞪着她,语气并没有因为她的解释显得稍微柔和,反而比之前更凌厉几分,“你知道他们这样不顾一切上船就走,留下来的罪名是由谁来承担的吗?”他问,一句比一句更加严酷,更加咄咄逼人,眸光如万年不化的冰雪,冻得人彻底发寒,“是我!艳眉,是我被迫留下来承担一切,是我留下来面对人们的怀疑、轻视、侮蔑,是我走在路上,人人喊打、嘲笑、辱骂,是我因为有着杀人凶手的血统到处受排挤,连要人施舍一颗马铃薯都办不到……”
“你……你不要这样……”听着他积怨冲天的怒斥,戚艳眉不禁倒退数步,身子同时不争气地颤抖起来,“别……别这样……”
可他并没有放过她,依旧语气冷冽地继续说:“我在爱尔兰为他受尽凌辱,好不容易偷渡到美国,你猜怎地?我竟然必须成为他的贴身保镖,做个没有自己,只能拚尽自己性命保护他的影武者!哈?”他自鼻间喷出一声冷嗤,冰寒的灰眸圈住戚艳眉,射出的眸光既是怒意也是嘲讽,“楚行飞欠我的可多了,艳眉,他欠我的又岂只是一句道歉能还清?”
“你……你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他冷冷地说,灰眸掠过一道难解的辉芒,“你今天来得正好,省去我还得想理由邀你来的力气。”
“你……”看着他毫无温度的眼眸,她第一回察觉自己身处险境,她左右张望,惊慌地发现气派雍容的客厅里竟只有他们两人,“寒……寒蝉呢?”
她一向在的,那与他一样冷若冰霜的女人一向在他左右的,今天为什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