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我们吓到了。”她清柔地说,嗓音蕴含愧疚,“我们真不该在他面前失去理智,这么大声争吵……”
“他被我吓到了……”他喃喃地说,心底像打翻了调味瓶,又酸又涩,五味杂陈。
他果真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竟然在自己儿子面前失去理智,他明知醒尘身体虚弱,禁不起这样的刺激,他——他差点便害了自已的儿子啊!
一思及此,乔星宇面色更加阴晴不定,他看着情绪与身体都逐渐恢复稳定的儿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倒是刘曼笛先恢复了冷静,“我们走吧,带醒尘下山。他需要好好休息。”
乔星宇没说话,点了点头,上前一步,意欲抱起儿子。
乔醒尘却跟着退后了一步,“我自已可以走。”他说,眸光一闪,语气居然带着倔强。
乔星宇一愣。
刘曼笛看出他的不知所措,悄然叹息,“我牵着他走吧。”她柔声道,一面牵起男孩的小手,率先举步前进。
反倒是乔星宇这个大男人走在两个人后头,深思的目光一径盯住两人一高一矮的背影。
半小时后,他们已利用缆车下了山,走进停车场。
“我要坐老师的车。”在停车场,乔醒尘拒绝坐上父亲开来的BMW,坚持要跟刘曼笛同一辆车。
“让他跟着我吧。”她说,跟着静静建议,“今天醒尘已经太累了,我们不如在这附近找个旅馆,让他早点休息吧。”乔星宇点头,没有反对,默默走向那辆被他停得歪斜的深蓝色轿车。
刘曼笛凝望着他,不知怎地,忽然觉得他的背影没有往常的俊拔挺直,宽广的肩还仿佛微微垂落,似乎——带着抹孤寂。
她不觉心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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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附近找了一间家庭式旅馆。
因为今天是周末,又是天气宜人的秋季,前来温哥华近郊的游客不少,旅馆大部分房间都已经被预订了,他们租不到两个房间,只得租了一个家庭式套房。
乔星宇把床让给了刘曼笛和乔醒尘,自己则打算在小客厅的沙发上随便窝一夜。
小客厅与卧房有一面开放式的墙壁阻隔,所以刘曼笛倒也不担心自己的隐私被侵犯,在旅馆餐厅用过晚餐后,便让乔醒尘服了一颗镇静剂,诱哄他上床睡觉,自己也在他沉入梦乡后,洗了个热水澡,换上旅馆提供的白色浴袍。
走出浴室,她本来想建议在客厅的乔星宇也洗个澡让自己绷了一天的神经放松一下的,可墙壁另一面的幽暗却凝住了她的步履。
她下意识看了看表,才九点多。
他这么早睡?她摇摇头,嘴角不觉牵起一丝浅笑。
也许是太累了吧,毕竟他担了一天的心,又在葛劳士山上发狂地找了他们四个小时。
精神与身体会疲累也是自然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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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星宇是真的觉得很累。
不仅生理上感到疲倦,精神更是颓靡难振。
他是真的觉得累,好累好累,这样的疲倦自从红叶死后,便如无底黑洞一般不停地吞噬他的精力。
“红叶,我好累,我真的撑不下去了……”他喃喃,向早已不存在人世的爱妻诉着苦。
不行,你不能放弃,我们的儿子需要你!
“不,他不需要我,我是那个令他不快乐的人……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正确的,可却让他那么不快乐——”
星宇,别这样,振作起来。
“红叶,你别走,你留下来好吗?”
不行,我一定要走了。
“不要走,留下来,求你……”
我不能答应你,星宇。
“既然这样,我跟你一起走。”
星宇!你真打算这样抛下我们的儿子?你真能如此狠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
如果你这么自私,完全不顾及醒尘,可以!我带他一起走……
“不,不要!红叶,不要带走醒尘,我已经失去了你,不能够再失去醒尘……”
第四章
“……红叶,不要带走醒尘,别那么残忍!我已经失去了你,不能够再失去醒尘……”
他在作梦。
午夜,当刘曼笛因为细微的骚动蓦然惊醒,悄然来到小客厅时,才发觉裹着棉被蜷缩在沙发上的乔星宇正作着梦。
他喃喃着,说着些模糊她却依然听得清楚的呓语,清俊的容颜痛楚地揪紧,前额泛出滴滴汗珠。
在这样气温低凉的秋夜,他竟能作梦到冒汗?
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恶梦,而他,又正承受着怎样剧烈的心痛啊!
“醒尘,别走!爸爸不能没有你!”惊锐的呼喊划破了午夜寂静的空气,震动了痴痴站在沙发旁的刘曼笛,也震醒了他自己。
只有服了镇静剂的乔醒尘仍安然沉睡。
随着这声惊喊之后的,是乔星宇粗重的喘息声,他坐起上半身,无神的双眼瞪着前方。
半晌,他才仿佛终于认清自己身在何处,逐渐匀定了呼吸,也伸手用衣袖抹去额上冷汗。
“你还好吗?”
刘曼笛温柔的嗓音轻轻扬起,令他全身一僵。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来,迷蒙的眼眸在认清是她后倏地射出两束锐利精光。
“是你!”
她没有因为他不善的语气而退缩,只清浅一笑,“我替你倒杯水。”语毕,她旋身,轻巧地走到客厅角落,按下搁在椅柜上的热水瓶,为他调了杯温水,然后走回他身旁,递给他温热的水杯。
他默默接过,饮了一口,望向她的眼眸仍然是警戒的,带着隐隐不悦。
她望着他,“作恶梦吗?”
他闻言蹙眉,却仍旧不说一句话。
她微微叹息,“你还生我气?”
从他在葛劳士山找到她和醒尘,和她吵了那么一架,一直到之后下山用餐、投宿,他几乎没有跟她多说一句话。
“你觉得我不该自作主张带醒尘出来玩?”
他看她一眼,从沙发上起身,俊拔身躯走到窗前,右手掀起窗帘一角,默默凝望窗外清冷月色。
她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一会儿,终于还是举足跟上,在他身旁立定,星眸同样直对窗外那一弯新月。
“醒尘身体是不好,”半晌,她悠悠然然启齿,“可一味将他关在屋里绝不是个好办法。他还是个孩子,也像一般小男孩对外面的世界感到新鲜、好奇,想亲自感受一切。”
“……我错了吗?”他终于开口,微微沙哑的嗓音蕴含压抑,“我之所以限制他出门,是怕他身体负荷不了——”
“你没有错。你如此保护他是出自于一个父亲对儿子的关怀,怎能说错呢?”她柔柔地说,“只是也许该换个方法。”
“你是指像你现在这样,带他出门游玩吗?”他语音有些尖锐。
“你不能不承认这对提振他的精神确实有帮助。”她平和地说。
他没立刻回应,眼睑低掩,像在沉思些什么,良久,方转过头,湛眸凝定她娇容。“我看得出醒尘愈来愈喜欢你。”
她心一颤,敏感地听出他平静的语调中其实蕴含着一个做父亲的不甘与苦恼。
也许他是不服气,不服气她在短短一个月内便完全赢得了醒尘的心,而他这个费尽心力呵护儿子的父亲,却只得来他今日的冷眼以对。
是啊,醒尘今日对他爸爸确实太冷淡了,冷淡到就连她这个外人都忍不住要为这个独力照顾儿子的单亲爸爸感到难过。
“他大概很恨我吧?”他自嘲,“一个老限制他自由行动的父亲,连学校也不肯让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