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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页

 

  “哥哥?”她回神,征然半晌,“当然。”

  “他出狱了。”

  “我知道。”

  “这两年他一直知道你的消息?”

  “嗯。”她点头,“我们有通信。”

  “我就知道。”墨石闷闷地应道,无法不感觉遭受背叛。

  这两年多他找她找得如许辛苦,如此心慌意乱,而行飞原来一直知晓她的消息,却不肯告诉他!

  “天儿不需要你的保护,她过得很好。”当他怒气冲冲质问好友为何隐瞒天儿行踪如此之久时,他只是淡淡地这么说。

  该死的!她这样叫过得很好吗?住在一间阴暗狭窄的阁楼里?

  “他为什么不接你回去?”他问,微微拉高声调。

  这是最令他生气的一点,行飞不肯告诉他天儿的行踪就罢了,为何出了狱也不肯接回自己的妹妹?

  “回去?回去哪里?”她轻轻挑眉,静静反问。

  “回——”他蓦地一窒。

  是啊,回哪里去?楚家等于是失去了一切,所有的动产、不动产,全在两年多前让国家收归公有。

  他们已经没有家了。

  “你们可以暂时到我那儿,还有几间空房……”

  她摇摇头,“没必要麻烦你。”

  “我不觉得麻烦。”

  她不说话,澄透的美眸静静凝睇他。

  他被其中隐蕴的意味逼得透不过气,不觉紧紧咬牙,“至少,他身为你哥哥,有责任照顾你。”

  “哥哥都自顾不暇了,又怎能分神照顾我?”她浅浅地笑,“我也不需要他的照顾。”

  他一愣,见她如此自信又清浅的笑容,他只能默然无语。

  总是这样,自从再相逢后,她经常是像这样淡淡一句话便灭了他所有的气焰。

  他很不习惯,不习惯在两人相处的关系中落于下风。

  从前虽然她贵为龙门千金,他只是她的贴身护卫,但主控局面的人经常是他,她再怎么任性张狂,也压不下他傲人的气势。

  可是现在,情势却整个逆转了——

  “你知道星宇最近怎么样了吗?”一转念,他蓦地提起另一个问题。

  “他过得怎样?”她依旧是那么淡然。

  “还不错。”他应道,双眸紧盯着她,不放过其间一闪即逝的异样神色。

  “嗯。”她只是轻轻颔首,神色自若。

  他觉得难以置信,“就这样?你不问他现在在哪里?做些什么?”

  她无言,只是摇头。

  “你不想知道?”他问,黑眸更加紧迫盯人。

  她感觉到他灼热的注视,扬起眼睫,“不想。”美丽的瞳眸清澄,不似说谎。

  “真的不想?”

  “知道又如何呢?”她淡淡一笑,明白他的讶异。

  怎会不明白呢?她曾经深深爱过星宇的,如今却可以淡淡一句说不在乎他现在身处何方。

  是值得讶异。

  但,她没有说谎。

  是真的觉得不想知道了……不,该说是知道或不知道她都无所谓。

  她当然希望他过得好,平安幸福,但已经不会像从前那般—意挂念着他、恋慕着他了。

  星宇现在之于她,只是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她在意他,但也只求他平安而已。

  只要知晓他还平安,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天地如此宽广,他总在什么地方吧。

  “我不信你真能如此无情。”墨石微微提高嗓音,蹙眉。

  “我无情?”她微微一怔。

  他眼眸紧紧锁住她,“你有男朋友了?”

  “没有。”

  “不爱星宇了?”

  “不爱。”

  “胡说!”

  “真的。”

  “我不信。”

  “是真的。”她盈盈浅笑,唇角扬起漂亮的弧度,“我现在谁也不爱。”

  “为什么?”见她如此温雅的浅笑,他有些怔忡。

  她只是摇头,“这事能问为什么吗?”

  “该不会正如你那个超市的朋友所说的,你打算一辈子独身吧?”他狐疑地瞪她。

  “我没那么想。”她耸耸肩,“但也不排除有此可能。”

  “怎么可以!”他扬高语声,直觉地气愤。

  她奇怪地扬眉,“你何必如此激动?”

  “我——”他一窒,确实无法理解脑海在乍听她或许将一辈子独身时蓦然掀起的浪潮。

  她会独身一辈子?一辈子住在这层阴暗的阁楼,就这么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他无法想像!

  “这不是你该过的日子!”

  “哦?”她轻应一声,依旧是不疾不徐的语气,“那我该过什么样的日子?”

  是啊,她该过什么样的日子?

  当楚天儿那样轻轻淡淡地反问时,墨石发现自己愣住了。

  他觉得这样平淡无趣的日子不适合她,那她适合什么样的日子?重新恢复她龙门千金的身份,日日过着醉生梦死的糜烂生活?

  他当然不希望她回复成以前那个放纵成性的千金大小姐。

  但他也不希望她一辈子就独居在这座僻静小镇,日复一日。

  她不适合的——曾经那样娇滴滴的千金小姐怎么受得了现今这般刻苦的生活?

  记得有一回,她亲手捧茶送他手里。

  而他,全然忘了接下茶杯,只愣愣地瞪着她的手。

  那双手曾经那么白皙柔嫩,温软润滑,现在竟长了好几个茧,粗糙不堪。

  他忍不住愕然,几乎可说是气急败坏地扣住她的手腕,“究竟怎么回事?”质问的口气急迫而凌厉。

  “没什么。”她轻轻一句,试图抽回受他箝制的手。

  但他却不肯轻易放松,“为什么会长这些茧,他们究竟让你做什么?”

  她不语。

  “该死的,回答我啊!”语气更暴烈了。

  “我没做什么,这些茧是因为拉小提琴。”她匆匆解释。

  拉小提琴,他一愣。

  “可能练太勤了吧。”她撇过头,眼睑低掩,看得出有意转移话题。

  练小提琴?练到长出茧来?

  有必要如此荼毒自己?

  那女人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墨石深深叹息,旋转椅背,轮廓分明的脸庞微微扬起,凝望落地玻璃窗外清澄如水的月色。

  半月,嵌在靛蓝色天幕,静静栖落温婉月华。

  月华透过窗,掩映他的脸,半明半灭。

  他浑然未觉,—心一意只挂念着如今占据他所有思绪的倩影。

  最近他常常想起楚天儿……不,该说自从失去她的踪影后,他日日夜夜挂念她,只是这挂念到了寻着她后不但没有淡去,反倒越来越深刻。

  他想她,想她为什么会变这么多,想她那颗让人迷惑的脑袋究竟在转些什么念头。

  是的,他最经常在内心反覆推敲的,就是现今的楚天儿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发现自己看不透她,看不透她那对澄澈明丽的美眸里沉淀的究竟是怎么样的思绪,看不透她藏在平静恬淡容颜下的是怎样的七情六欲。

  他确定她还有情的,绝不像表面上如此恬静,无欲无求。

  可她却压抑了,像立了誓不许自己有所欲、有所求,拼命克制自己的情感。

  她为什么要这样?

  不,该说她为什么“必须”这样?

  一念及此,墨石两道俊眉蓦地一攒,心底掠过一阵类似惊慌的感觉。

  重逢后,他问过她这两年多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她只是淡淡地、避重就轻地说了几句。

  他只知道她换过许多落脚的地方,从西部到中部再回到西部,最后定居在半月湾。

  他可以想像这样漂泊不定的生活肯定十分辛苦的,就像小时候母亲带他漂洋过海前来美国一样,她想必经历了一段痛苦不堪的遭遇。

  但这痛苦究竟是不堪到何种地步?她既不多说,他也不再追问。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他这么想。

  但,说不定不能过去呢?说不定他以为她淡忘了那段日子,能够以恬然的态度继续面对未来的生活,可她其实不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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