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救沸之用。”他说道,手却没闲著,拿著竹夹绕沸水中心,环绕搅动,好让沸水温度均衡,另一手熟练地从瓷盅中抓出一把茶叶投入沸水之中。
霎时,茶叶在雪白沸水中散叶开枝,水沸势若奔涛,陶壶中的茶浮沫溢出,此时熟练的手放下竹夹,拿起搁置一旁的瓢中茶汤浇至壶中。
挽香从头至尾目不转睛,宛如看了场生动灵现的绝活把戏。
“这是止沸育华,好保持水面上的茶花不被溅出。”
“茶花?”提起花,挽香总算稍稍回过了神。
“就是茶之精华,懂茶之人皆叫它茶花。”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唇边闪过一抹笑。
当水再沸时,茶上竟浮起一层沫花于水面上,如雪似花,茶香满室。
“这层雪白的东西是什么?”挽香目不转睛地盯著茶面上的奇异沬花问。
“薄者曰沫,厚者曰饽,细者曰花。”他简洁的解释。“总而言之,也就是茶之精华。”
挽香点点头,对于这小小的一片茶叶,竟有如此深奥的学问,不禁赞叹不已。
水面上的沫、饽渐渐化成花,就像枣花漂浮在圆形的水面上,又像在深潭里回旋,许多的花和沬累积起来,白花花的有如积雪一样,看起来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见她一脸兴味盎然,他也耐心的一一解释。
听他解说,挽香这才知道,原来喝茶还得经过:备茶、备水、生火、煮水、调盐、投茶、育华、分茶、饮茶、洁器等繁琐的程序。
看他滔滔不绝的解说著,脸上散发出飞扬神采,挽香竟不觉有些看痴了──
第五章
“挽香姑娘?”
一声轻唤,把她骤然叫醒。一回神,只见他正饶有兴味地望著她。
“小姐,云公子是问,您要不要喝茶?”一旁的锦绣悄悄地附耳提点。
“喔,好、好!”挽香急忙伸手要取杯,不料他正好也伸手欲拿她的杯子替她添茶,两人的手竟恰巧碰在了一起。
仿佛电光石火,霎时一阵颤栗沿著被他温热大掌碰触到的肌肤,一路窜进挽香身体里。
挽香急忙收回手,一张脸绯红得有如画舫外的漫天红霞。
向来坚毅的眼神,不知不觉中竟添上了一股女儿家的娇媚,眼波流转间令人怦然心动。
凝视著她脸蛋上醉人的嫣红,他的眼神不觉放肆了,炙热大胆的目光让挽香一颗心几乎快要跳出胸口。
她连忙别过头去,佯装专心地欣赏湖面风光。
不知不觉竟已到了申时,湖面上倒映著一片橙红,衬著湖面上一艘艘华丽的书舫,更显得别具风情。
“这儿一天会有多少艘船经过?”她好奇的眺望远处问。
“两艘!”他啜了口茶,淡淡说道。
“怎么会只有两艘船?”她惊讶得撑大美眸,拚命往窗外张望。光是眼前就不止两艘。
“是两艘没错,一艘为名,一艘为利。”他扯唇一笑,里头却充满凉意。
挽香一怔,缓缓回过头,望著端坐在面前那个俊朗却深沉的男子,心口竟不由自主的感到窒闷。
这一刻,她看到的不是他温煦的笑容,而是眸底的抑郁与沧桑!
不知怎么的,她竟有种无法解释的感觉──这男人心里藏著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那张温文带笑的俊脸下,究竟隐藏著多少过去?
“云公子,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爹娘呢?”
闻言,他的身躯一僵,眼底浮现一抹异样眸光。
“他们都过世了。”他语气平静,神色却紧绷著。
仰望著他良久,她冲动的轻声问:“你不快乐是不是?”
闻言,他怔住了,凝视著她眼中的一片清澈,里头参杂著倾慕、关心与同情,还有很多他解读不出的东西。
那纯净、无威胁性的澄澈明眸,像是只消这么一个凝视,就能将他的心一层又一层的剥开,窥探隐藏在里头不为人知的秘密──
胸口蓦然一窒,云遥飞及时转身闪躲她的目光。
放眼远眺著窗外,湖面风光明媚、霞光粼粼,刺眼的落日透过雕花窗棂映到他身上,微风轻拂,带来一阵舒爽的暖意。
但他知道,心底有个光线永远也照射不进的黑暗角落。
突然间他眼底慢慢弥漫起一股晦暗,随即开始剧烈翻腾起来,眼神中有痛苦、有挣扎,像是在竭力抗拒著什么似的,让他痛苦得遽然捧住头。
“云公子,你怎么了?”
“走,你走!”他一把推开她,闷声低吼。
一时没提防,挽香整个人几乎摔跌在地,幸好锦绣及时扶住她。
“小姐,您没事吧?”
挽香不在意的摇摇头,在这节骨眼上哪来心思想自己。
“云公子!”焦急起身正想上前,不料却被陆总管抢先一步挡在前头。
“少主,头又疼了是不是?”陆总管以一种不寻常的姿态把云遥飞护在身前。
云遥飞浑身绷得死紧,狂乱捧著头发出沉闷而痛苦的低吼,好似体内有一股极大的力量亟欲冲破躯体而出。
方才见他还好端端的,怎么一下就变成这个样子,挽香被吓坏了。
“陆总管,云公子他怎么了?要不要让人请大夫来?”她在一旁焦急的问。
“少主这是老毛病,歇息一下就好了。”陆总管像是习以为常,只淡淡说道,并将云遥飞腰间的香囊取下,放至他的鼻端让他嗅闻。
“沐小姐,时间也不早了,我派人送您回去。”陆总管转头朝画舫外吩咐。“靠岸!午三,上岸后送沐小姐回去。”
“是。”名唤午三的随从站在门边,恭敬朝怔立原地的挽香躬了个身。“沐小姐,请!”
望著他痛苦狂乱的模样,挽香心口像是被什么给揪紧得快要不能呼吸,脑海中竟莫名闪过廷尉大人的那桩命案──
不,即使他身上有著跟命案现场一模一样的味道,但她深信他绝对不可能是冷血的杀人凶手。
“沐小姐请宽心,少主不会有事的。”陆总管淡漠有礼的声音将她惊醒。
挽香还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声音却哽在喉头让她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勉强点点头。
担忧地朝陆总管肩上那个痛苦的身影投下最后一瞥,挽香才撩起裙摆快步走出画舫。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调香房里,挽香手里捻著针,有一下、没一下的绣著香囊,手里的香囊绣了一个早上,连朵浮云图腾都没绣出个样子来。
房内笼罩著一股异常低落的气氛,让平时聒噪的锦绣也不敢多嘴,只是不时抬眼偷觑主子一两眼。
“锦绣,你说──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终于,挽香停下了手,悠悠吐出两天来的第一句话。
一旁始终伺机开口的锦绣闻言,总算逮著机会,义愤填膺的立刻嚷了起来。
“小姐,您才没有说错什么,是云公子个性古怪、喜怒无常。”
“锦绣,不许你这么批评云公子。”挽香板起脸轻斥。
“我才没有胡说,我觉得云公子本来就很古怪,前一刻还温文儒雅,下一刻却翻脸不认人。”锦绣忿忿替主子打抱不平。
“是我不好,我不该说话没分寸。”挽香黯然低喃。
“小姐,您人就是太好了,云公子如此失礼,您还打算帮他做香囊,根本是让人欺负到头上去了!”锦绣怨怒地瞅著主子手里的香囊,满嘴数落起来。
但挽香却听若未闻,依旧一脸若有所思。
“我想,云公子会不会是病了?”许久,挽香突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