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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瞧嫂子,益发觉得她真是个宛如仙女的人物,虽是身著粗布衣,却难掩她脱俗的气质。那双锁著情感的翦水眸子透著些微忧郁,娇弱的身子散发出一股坚强与韧性……

  大哥怎么会不喜欢她呢?贾乡好久以前说过,大哥要的不是一个只能依附著他而活的妻,那这么一个美丽又坚强的女子难道不合他的意吗?

  “要不这样吧。以后我让钫儿下去,省得你这样来来回回的。”

  “也好。”胡氏点头,冷不防地瞧见凤语笺颈上似有若无的一条条青紫瘀痕,像是给什么抓著了。有些惊讶地往她后方探去,发现那几条伤痕布满在她细白柔嫩的颈子上。

  “呦!嫂子,您那伤是……”

  凤语笺轻掩住颈上的伤,浅笑道:“没什么,是我自己没留意才受伤,不碍事的。”

  胡氏见她不愿回答,也没有继续探问。下意识地又瞄了眼她的颈子,那伤虽然已上了药,可是还透著血丝。看样子应是指甲的抓痕,是大哥抓的吗?是要怎样的力道才会抓出这样令人怵目惊心的伤痕?

  然而从大嫂的表情上却瞧不出任何异样?像是一点也不介意被伤了……

  胡氏有太多的疑问,却又不敢开口,只得匆匆拜别。

  她想……对于凤语笺,她也是有些惧怕的。就某方面而言,凤语笺和头儿可说是挺相像的,有著相同的强硬以及气势……

  凤语笺目送胡氏离开,眼中有一瞬间的闪烁,却随即回复为原来的冷淡。

  她转身进屋,将食篮轻置于桌上,缓步踏进房里。

  她的丈夫,那个在她印象中与软弱毫不相干的男人,依然躺著。

  她走向他,俯视他平静的脸庞,平淡地注视著。抬起白皙无瑕的小手,轻探向他的额面,不为其他,只是……单纯的触碰。

  她不曾如此,也不曾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行径,她……应当是连接近他都要避免才是。是他的安祥平稳让她不自觉地卸下了戒心?还是她一夜未眠,有些累了,以至于忘了她早在八年前的那一夜,早已将她的情尘封于心底最深处?

  知道我不想娶你吗?

  他当时冷漠的声音,深深印在她的记忆中。八年了,八年!嫁给他八年了,甚至育有一子。但这八年来,她……或者该说他们俩都很明白,他与她之间,没有丝毫夫妻间该有的情分。他们称不上是怨恨对方,毕竟婚事乃上一辈的安排,哪来的恨?

  她怨他吗?不怨吧?他们只是……对彼此没有感情。对她而言,他的存在就像杯清水,是那样的平淡……而这样的形容或许是不妥的,毕竟水乃必需之物,而他不是。

  对他而言,她……也是如此吧?一个安静、冷淡、难以摸透也无须摸透的妻,一个尽了妻子的义务、产下一子,完成了传宗接代伟大使命的女人。

  凤语笺静静地望著那张五官轮廓深刻的脸,手就这么轻搭在他的额上,没有离开。

  他是一个极好看的男人,粗犷而不野蛮,俊美却又不带丝毫的阴柔味儿。就山下人而言,能嫁给这样一个英俊、有担当的男人为妻,而这个男人婚后也从不拈花惹草,便可称为“好命”了吧?甚至,她得心怀感激,以他为天,以取悦丈夫为她后半辈子唯一重要的事。

  但她没有……她甚至像是在抗议什么似地给他冷脸瞧,他对她亦是如此,但他原先就是个沉肃、鲜少露出笑颜的人,而她不是。她并非如表面这般平静、心绪毫无起伏……

  她既然不怨他,那为何她方才坦诚了自己是在“抗议”?

  “娘。”

  身后传来轻声的呼唤,凤语笺收回手,整好思绪,缓缓回过身,并无泄漏一丝异样,而心底却像是一道道响雷直轰而下。

  她方才是怎么回事?

  这么多年了,她从未探究、深思过她对他的态度有何不妥,或是为何这几年对于他,她会这般相敬如宾……

  她是怎么回事?

  “娘,您气色不大好……”游钫之走近她,小手轻握著她的裙摆,仰著头、皱著眉,童稚的脸上有著担忧。

  “娘没事。”她浅笑,摸了摸他的头。“桌上有张妈做的饼,你不是最喜欢的吗?去吃吧。”

  “娘,您也吃。您忙了一夜,连贾乡伯伯他们都说您这样下去会累坏的。”

  “你爹有好些了。”

  游钫之这才望向躺在床上的父亲,眼神有些质疑。“娘……昨儿个,爹醒了是吧?”

  游钫之就睡在隔壁房里,半夜似乎有听见声响……

  “不算是。”她摇头,依然露出一抹摸不著情绪的浅笑。“但他会醒的,那毒已去了大半。”

  “毒去了,爹就会醒吗?”

  “是啊。”只是至少要三个月……而这期间,每每发作,常常让中毒者得承受如炼狱一般的热度,以及沁入骨髓的痛楚。

  这种毒,若没解药也死不了,只是那日益加深的痛苦会逼著人自寻短路。

  “娘,您也教孩儿医术好吗?”

  “好啊……等你再大些。”

  “娘,那您给孩儿讲外公的故事。我一定不会同别人说的。”

  凤语笺又摸了摸他的头,带著他走出房门。她的孩子从未这般好奇过,不曾问过她与游少观之间的往事,亦不曾问她是怎么嫁过来的……

  这是好事吗?她不知道,只知道这孩子像她,也多半向著她。他挺崇拜他的父亲,却似乎对父亲有著一丝不谅解……

  这年纪的孩子应当是活泼好动的不是吗……他那张童稚的脸蛋,像极了她年幼时……

  第二章

  十二年前

  “语笺啊……”

  门帘被掀开,一个美艳的妇人探进了凤语笺的闺房,脸上挂著笑,每一个上扬的弧线都写著「不怀好意”四个字。

  “婶娘……”那个坐在窗边看书的女孩站了起来,大大的眼眸有著防备,却仍硬是端出了一抹笑容。

  凤语笺放下书本,起身要去泡茶。

  “不忙。”凤夫人用她那刻薄的眼眸稍打量著不甚大的房间,坐了下来,向她招了下手,皮笑肉不笑地道:“坐啊。”

  接著瞄了眼她在看的书,不悦地微眯了下眼。不是医书。

  凤家历代都是大夫,而那些秘方始终是单脉相传,多半是传给长子。也就是说凤语笺的父亲、她夫婿的大哥继承了所有的秘方。

  若有了那些秘方,可是多了条生财之路啊!照理说,凤语笺应是这些秘方的唯一继承人,可这丫头却是一问三不知。

  但这也难怪,她爹妈死时,她才八岁,一个八岁的娃儿能懂得什么医术?

  因此他们转而寻找任何可能遗留下来的记载,甚至连大哥大嫂那间破房子都拆了,地都挖尽了……却什么都没找著。

  “好。”凤语笺依言坐下,那小小的身躯直挺挺地,双手规矩地置于膝上。自从进了这座大宅后,她很快地便学会如何使自己像个官家小姐一般……造作。

  即便她凡事按规矩来、竭尽所能地不让他人抓著什么把柄、待人亲切宽和,尚有人在她背后冷嘲道:“那野丫头就算穿金戴银的也盖不掉那天生的穷酸气。”较为猖狂的,还会在她路过的时候,在自个儿鼻前大扇其手道:“老天爷,那是什么味儿啊?”

  而要是她将她八岁以前的性子展露无遗,那些尖酸的言语必会更加肆无忌惮。

  寄人篱下就是这么回事,吃人家的、用人家的,就是欠人家、就得什么委屈冤枉都往肚里儿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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