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对不起。”她忽地感到不忍,急忙上前几步,搀住父亲看来虚弱的身躯,“我不是有意……”
“你一走,就是四年……”
父亲变了。
她惊慌地察觉,眼前颤巍巍的老人与四年前完全不同,他不再像从前一样霸气凌人了,黑眸亦不似从前总闪烁着严厉的锐芒。而他薄薄的嘴角——天啊,竟苍凉地皱缩着。
这是他吗?是父亲吗?是四年前曾经对她痛声怒斥,威胁着要将她软禁在家的父亲?
四年前,为了她一场叛逆的恋爱,在赵家掀起了轩然大波,父亲下了令从此不许她再出家门一步,甚至不许她继续升学念书。
她记得自己强烈抗议。
“你想念书,可以,就在台湾,就在我面前。”他瞪着她,严厉而冷酷,“我不许你妄想出国去。”
“不,我要出去,到纽约念艺术。”
“台湾也有艺术学院。”
“那根本上不了台面!我要念最好的学校。”她执拗地重申,“我一定要去美国。”
“我说不许!”赵英生怒吼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跟那个没用的家伙一起出国去。”
“他不是没用的男人……”
“靠写剧本能混出什么名堂?难道他还妄想他写的那些不入流的剧本搬上好莱坞?”
“他写的是音乐剧、舞台剧,有一天会在百老汇上演的。”
“百老汇?哈。”
父亲鄙夷的语调刺痛了她,更激起了她从小便过人一等的倔强,“总之我一定要出去,纽约大学已经寄来入学许可了,我下个月就走。”
“好啊,你走,但休想我会再给你一毛钱。有办法的话自己筹学费,自己出国念书去。”
父亲这样告诉她,而她也真的出去了,这一走,就是四年。
“你一走,就是四年,四年来,这里变了许多。”父亲感叹着,长长吐息。“什么都变了。”
“变了?”她一面问道,一面扶着父亲在舒适的沙发椅落坐。
“嗯,那小子在公司里愈爬愈高,我却一直掉以轻心,终于让他抓着了把柄……”
“什么把柄?”
赵英生没立刻回答,恍恍惚惚地出神许久,才把一双眼眸调向她,“你知道,这几年爸爸一直跟几个政治人物有来往,合作了一些生意……”
她直觉不妙,“什么生意?”
赵英生不语。
事实上他也不需回答,只要稍稍有些脑筋的人都猜得到怎么回事。
官商勾结,准没好事!
“韩影用这把柄威胁你,要你让出公司大权?”
赵英生恍若一凛,身子僵凝半晌,方不情愿地颔首,“不错。”
原来如此。
怪不得一个看来如此年轻的男人,有办法强迫三叔退休,登上堂堂赵氏总经理宝座。
她冷哼一声,既愤怒又不屑。
赵英生瞥了她一眼,神色若有所思。
她轻轻蹙眉,“爸爸干嘛这样看我?”
“晴媚,爸爸对不起你,让你在美国吃苦了。”
她心一酸,“还好,也没什么……”
“听说你跟那个男人分手了?”
“两年前就分了。”她偏过头,嗓音微微喑哑。
“为什么分手?”
她咬住下唇,心海翻过惊涛骇浪,半晌方转回螓首,静定回应父亲的疑问,“爸爸说的不错,他是不成材,我早该认清他是怎样的人。”
“嗯。”赵英生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追问。
她看了父亲一会儿,“爸爸,公司现在怎么办?”
“公司……”赵英生蓦地一震,惊颤地抬眸望她,那眼神,满溢不忍与伤悲。
“那个男人究竟想怎样?”
“他想要赵家的股份,想要总裁的宝座。”
“什么?”她眉头揪得更紧,“这家伙简直不知好歹!”
“他要你。”
父亲一句突如其来的宣布惊骇了当时的她,之后的苦苦相求更将她推至如今这般境地。
要不是为了爸爸,为了守住他与那些政界名人的丑闻不爆发,为了赵氏企业不分崩离析,她不会答应这桩婚事,今晚不会在这里受他侮辱。
而他,之所以娶她,不过将她视为一颗棋子,好让自己名正言顺进入集团董事会,接管赵氏总裁之位。
他既以与她联姻为手段得到了所有的名利权势,还要在新婚之夜如此侮她、辱她,弃她一人于新房独自上俱乐部去。
他是故意的,她知道;他绝对是故意以这种方式玩弄她、打击她。
他是故意的——
那个可怕的魔鬼!
☆ ☆ ☆
“我是魔鬼。”静静躺在床上的男人突如其来一句。
“什么?”正沿着男人喉头到胸膛细细咬啮的女人抬起头来,茫然的美眸蒙着烟波水雾。
“我是魔鬼。”男人重复一次。
“有谁说你不是呢?”女人总算听清,樱唇上扬妩媚的微笑,葱葱玉指勾勒着他方唇的线条,一颦一笑皆是魅惑,“就因为你是魔鬼,才有办法逗得所有女人心猿意马,甘心为你付出一切啊。”她低低地,在他好看的人中吐着幽微气息。
他蓦地伸手扣住她的皓腕,“是吗?包括你?”
灼亮的黑眸锁住他,女人轻轻喘息,几乎透不过气。“当然。你明知道,我的人、我的心都是你的。”烟水美眸回凝着他,语气不然幽怨。
他嘴角微微上扬,迷人的弧度像是个微笑,其间酝酿的嘲讽却又淡漠冷酷。
“韩影?”女人似乎为那样的微笑惊怔了,怯怯问了一声。
他没说话,对她的惊慌不打算予以安抚,沙嗄一笑后,忽地拉下她粉颈狠狠吻炙她艳丽红唇。他毫不容情地亲吻、咬啮、蹂躏着,直把她吻得心醉神迷,意识尽失。
然后,他忽地放开她,寒眸深不见底,“你的人或许在今晚属于我,但你的心——”冷讽的语气无情地拂过她,“没有一个人会对另一个人献出一颗心的。”
语毕,他坚定地起身。
她着慌地看着他利落穿衣的身影,看他穿上衬衫,套上长裤,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名贵西装外套。
“韩影!”她不禁扬声,试图阻止竟打算离去的他。
他回过头,“别对我说些言不及义的好听话,甜心,我不吃那一套。”
“你要走了?”
“对。”
“可是你才刚来……”
“今晚我没兴致。”
“那你为什么来?”
他没有回答。
第二章
“你觉得怎样?咱们的新任总裁。”
“你是指韩先生?”
“废话。还会有谁?”
“帅呆了!怎么会有这么帅的男人呢?”
“哪里帅?我看五官还好嘛。”
“他五官是不俊美,可是你不能不承认,他长得够性格。尤其他走路时那架势,我就没看过有哪个男人能走得跟他一样自信从容的。”
“他走路是好看,但他看人的眼神怪可怕的。你有没有被看过?我差点连气都透不过来了呢。”
“这才叫威严啊。”
“威严?简直吓死人了。”
“哎呀,你不懂……”
两个女人愈争执愈激烈,原先躲在化妆室一角的窃窃私语也逐渐扬高了音量,甚至还差点传出化妆室,惊动了偶然来往的员工。
直到她们也察觉情绪太过激动了,才强自镇静重新压低嗓音。
这样的音浪低了又高,高了还低,不只在这间小小的化妆室,事实上,早传遍了赵氏企业集团大楼每个角落。
上至集团董事会,下至一楼大厅的柜台小姐,所有人都载浮载沉于这样的潮浪中,无一幸免。
每个人都悄悄私语着,谈论著刚刚上任的年轻总栽。
韩影,还是个不满三十的年轻男人呢,怎么就有办法让董事会一致通过决议,举他为新任总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