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嘲弄的口气令她心一紧,蓦地转头瞪他,眸中尽是倔强,“我就是这么算了,不行吗?”
“因为你爱上他了吗?”
他问得直截了当,她听得惊骇万分。“你怎么会这样想?”
“很合理啊,不是吗?”任傲天摊摊手,“还记得你落下山崖,被我救了的那段日子吗?你日日夜夜就想着报复,就想着要他偿命,你要我替你换张脸,又花了快两年的时间打听到他躲在哪儿,千方百计地接近他,结果事到临头怎样?你放弃了!”他望着她,嘴角扬起淡淡嘲弄的弧度,“除了你爱上他,心软了,还能有什么其他的解释?”
“我——没爱上他。”她瞪着他,气息急促不稳,“我只是……我不确定是不是他……”
“你不相信是他纵的火?”
“我不确定……”
“怎么不确定?究竟是或不是?你不是说要调查清楚吗?”
是啊,她是要调查清楚的,她几乎肯定是他了,可他却又不曾正面承认。
如果我说我没有杀赵睛媚,我不是杀人凶手。你相信吗?
这是天谴,为了惩罚我的罪……
他说他不是凶手,却又说火烙的伤疤是天谴,为了惩他之罪。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如果他不是凶手,为何要遭受天谴?
如果放任面目毁容是他为了惩罚自己的罪愆,那么现在他去动手术,恢复原来齐整的容貌,是否表示他不再认为自己有罪?
究竟那场大火——跟他有没有关系?
她不知道,真的不确定!
赵晴媚蓦地摇头,狂乱而昏茫,“我不想调查了,不想再挖掘过去,我现在只想回复平静的生活。我只要平静……”
她不想查了,他有罪无罪她都不在乎了。既然她还活着,就把两年前的一切一笔勾销吧,就当作了一场噩梦。
忘了吧……
“你忘不了的。”任傲天深深望她,仿佛看透了她心中的想法,“就算你能忘了两年前的大火,也绝对忘不了他的。”
“为什么?”她防备地看他,“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爱上他了。”他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楚。
她一震,恍若焦雷轰顶,全身冰冻,一动也不能动。
“而他,我想也爱上你了。”
“他……他爱上我?”她心跳狂野,无法相情自己方才所听到的,语音强烈的颤抖与沙哑,“你骗我……别这样整我——”
“我没整你。我是真的那么想。”
“你、你凭什么这么说?”
“就凭我方才经过楼下,看见送货员正巧送来他给你的东西。”
“他送我东西?”赵晴媚拉高语音,“什么东西?”
任傲天不答,敏捷地跃下书桌,跟着拍拍手掌,扬声唤道:“把东西搬进来吧,你们家小姐要看呢。”
不久,两名赵家下人合力搬了两方罩上红色绒布的东西进来,轻轻靠墙搁着。
赵晴媚怔怔地,看着佣人们小心翼翼的动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样就行了,出去吧。”还是任傲天替她下的令。
她浑然不觉,一径愣愣地瞪着墙边隐在温润酒红布幔后的东西,“那是什么?”
“别告诉我一个开画廊的女人会看不出那是什么。”
“是——画?”她愣愣地,一面迈开步履缓缓走近,轻轻、轻轻地揭开绒布幔,双手颤抖。
任傲天微笑地注视她迷惘而颤抖的动作,注视着她在揭开红布幔后整个身子一冻,意识陷入极度震惊。
“惊讶吗?”
“这……这是……”
“林布兰的‘自画像’与莫内的‘睡荷’。”他替她说出口,“都是真迹。”
不错,正是那两幅画,是真迹!
两幅画都是她曾经渴望极了,却没办法在拍卖会上得到手的名画。原来都在韩影手上——她知道“睡荷”被他标走,没料到“自画像”也属于他……
他把这两幅画都送给了她?
“这真的是他送来的?”她问,语音喑哑。
“送货的人是这么说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将这么名贵的画转送给我?他不也是千方百计才得到它们吗?”
她问得迷惘,任傲天则忍不住淡淡好笑,“你还不明白吗?”
她倏地旋身,两束利锐眸光朝他射来,“明白什么?”
“记得那时候你跟我说过什么?”
“什么?”
“你说你之所以会去伦敦是为了赶一场拍卖会,为了一幅林布兰的‘自画像’,可是却迟了,画被别人买走——”
赵晴媚一震。
是啊,当时她的确是为了林布兰才忽然飞到伦敦去的,在最后一刻才赶到伦敦,可已经来不及了……
我只是受人所托标下这件画作。
这幅画是买来送人的,不可能割爱。
那日,一个美丽的东方女郎先她一步标走了画作,无论她怎么开价她就是不肯割爱。她说她是受人所托标下画作的……
一念及此,赵晴媚蓦地一凛。
莫非——莫非那个黑发女郎正是受韩影所托标下那幅画,而他是买来送人的?
买来送她?
不,不可能!
赵晴媚拼了命地摇头,怎么也不敢相信。
他怎么可能是为了买来送她呢?他为何要送这样贵重的礼物给她?
“因为他知道你渴望那幅画。”任傲天再次看透了她内心的念头,闲闲说道,“而且我记得,拍卖会隔天就是你的生日。”
她的生日!
她悚然一惊——那幅林布兰是送她的生日礼物?
她颤然,心跳顿时乱了节奏,如脱缰野马狂窜,“这……这怎么可能?”气息凌乱而急促,“我不相信,不相信……”
“看看这个。”一封浅色的信笺递到她眼前,她茫茫接过。
发颤的手指缓缓开了封,取出一张薄薄纸笺,跟着带出片片泛着馨香的樱花。
她怔怔地看着那片片粉红色花瓣翩翩飘落,静静落定光洁的地板。
“落樱……”她喃喃着,楞了好一会儿,才把眸光转回到同样印染着瓣瓣樱花的信笺上。
结局——由你来写。
素雅的笺上只有这么短短一句话,黑色的墨迹力透只背,也仿佛要穿透她紧紧闭着的心扉……
结局——由她来写?
这是什么意思?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极度震撼,唇间不觉逸出一声沙哑呐喊,跟着急急旋身,冲向红木书桌前。
拉开抽屉,她慌然捧出被她压在最底下一叠凌乱的稿纸,深吸口气,凝神细读……
第十章
她会喜欢那幅画的,他知道她会喜欢。
所以才无论如何也要买下那幅画作吗?买下那幅她最渴望的画。
是为了气她?故意与她作对?不,不是的,他清楚自己不是这个用心。
那么……是为了讨她欢心,令她高兴?送一个一向对其不具好感的女人她最渴望的生日礼物?
送那个脾气骄纵任性、他厌之恶之的女人礼物?
他是怎么了?
他不明白……
几百个夜晚,他总被同一个噩梦纠缠着。
炽烈的大火,吞噬了每一样能够吞噬的东西,地狱的火熊熊烧着,周遭的温度不断上升,不停上升……
他好热,那样激烈的火舌,威胁要吞噬了他全身。
可他不能逃,不能不闯进去,因为她在里头。
他被困在里头,那样绝望而无助,他可以清清楚楚看见他惨白的容颜,迸着豆大的冷汗。
他额前亦满是冷汗。
他还看见她的眸——那满溢恐惧的眼眸,笼着极度惊怕的迷雾。
她在呼喊,惨呼着要他救她,她唤着他的名字!
她要他救她,但他却眼睁睁地看着她摔落悬崖,眼睁睁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