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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为什么要当强盗?」

  「我没钱,而我爹的工作让我只想到抢劫。」

  「令尊也是强盗?」

  「这是什么狗屁猜测?」

  吴桂自认自己的推论合情合理,却被平白扣上狗屁的大帽,正要展开议论,凤衣白眼一翻,道出惊人真相:

  「我爹是捕头!」

  「捕头?!」吴桂知道接下来的问话很蠢,可他仍是不得不作确认:「妳是指在官府里为民操劳、维护治安的捕快头子?」

  这回,凤衣赏了他一个「这是什么蠢问题?」的白眼,连回答都懒得说了。

  「那妳怎么会跑去当强盗!」吴桂喊。

  家里有位捕头老爹,儿女耳濡目染,眼见父亲为了满城人民的安乐生活日夜打拼,多少也会生出维护正义之心吧?否则,也逃不过父亲耳提面命、思想灌输的命运,他自己不就是这样吗?

  「你的耳朵长到哪去了?我不是说了吗,我、没、钱!」凤衣答得坦荡荡,彷佛缺钱就去行抢是天下间最名正言顺之事。

  如此坦荡的态度与言词,让吴桂越发一头雾水了起来。

  见吴桂反应不过来的呆样,凤衣开恩地补充说明:

  「我常听我爹说一些劫富济贫的侠盗事迹,爹对这些人心里也是佩服的,可是碍于公务,不得不擒拿他们。仔细想想,被我爹抓进大牢的盗贼少说也有百来个,把城外附近几座山寨都灭了,真正是劳苦功高!我又刚好缺钱,所以就决定下海做强盗了。」

  说完睨了吴桂一眼,眼中写着,这样你总算明白了吧?

  可惜吴桂连半点醒酬灌顶的滋味也感受不到,原本的满头雾水化为漫天疑云,疑的不是凤衣做强盗的动机,而是她的思考方式。

  从凤衣的言语中,吴桂找不到前因后果的关联性。

  「这么说,妳是想当个劫富济贫的侠盗?」

  「笨哪!我不是早说了吗?我这是不得已的非常手段,只想弄些盘缠,以免还没到目的地就先饿死在路上了,不然我怎么会去抢劫?做人就是要脚踏实地,总不能抢别人的财物过一辈子吧!」

  说这话的凤衣一派大义凛然,颇有横财莫取的朗朗正气。

  可是仔细一听,又会觉得这番言词有好些失衡之处。

  「妳也明白强取豪夺不可取,仍然明知故犯,这岂不矛盾?」吴桂早已忘却先前誓言顺从配合之举,认真而又好奇地打算弄个水落石出。

  「哪里矛盾了?」

  「妳说令尊是捕头,所以妳一旦没钱,第一个念头就是抢!妳也说令尊时常提些侠盗义举,但妳做这强盗却没有长做的打算,只是暂时筹措盘缠;妳又说令尊劳苦功高……」

  凤衣有耐心听到这里,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了,哪容吴桂继续唠叨下去,不耐地截断道:

  「我只想得到这个!」

  纵然身体不便,吴桂仍是大摇其头:「话不能这么说,凡事必有先兆,没有先兆,最少也有远因……」

  「一个人做事一定要有什么原因吗?」

  「照理说是这……」

  「本姑娘做事从来不需要任何理由!」

  吴桂被她一阵抢白,满腹道理无处诉,正有些郁闷之际,又听到这番我行我素的明白宣示,不由一时语塞。

  和这样的人讲道理,讲得通吗?

  吴桂有点泄气,也隐隐有着丝丝兴奋。

  以往接触的人,莫不看在他光辉耀眼的头衔上处处巴结,时刻说着虚伪奉承的话语,真正交心的朋友是一个也没有。

  长久下来,他身边来来去去的人物在他眼中差不多全是一个样,每个人对他的态度大同小异,都是一味地曲意奉承、小心看待。

  以前没得比较,如今突然冒出个凤衣,不但不像家乡的女孩只敢站在远处以仰慕的视线默默追随他,反倒连句完整的话都不让他说完,毫不客气的作风反而彰显出凤衣的独特。

  凤衣既然如此特殊,三言两语自然无法明白她心中所思,这么一想,吴桂也就暂且按下心头疑问,问了个较为单纯的问题:

  「那妳为何离家?」

  「逃、婚!」

  凤衣腰杆一挺,显然对自己的敢作敢当感到满意。

  吴桂的下巴差点掉了下来。

  逃……逃婚?!

  在吴父十八年的谆谆教诲下,吴桂的心中早已根植了一个符合传统美德的好观念:父母是天,儿女是地,孝顺双亲乃天经地义。

  在吴家,孝顺的具体实践不外乎两项:

  一是霸王之笑,经过十八年的潜心修练,自己总算笑对了一次,想起父亲当时大喜若狂的神态,吴桂顿时感到无愧于心,总算不负多年养育之恩。

  二是霸王之婿,父亲此后大可借着探望爱子之名,时常上霸王府邸走动,以免老在霸王问他:「贤弟有何指教?」时,窘得说不出话来。

  他从来没怀疑自己将会是南霸天的女婿。

  如同旭日自东方升起,这是早已拍案定识的结论。

  没想到有人竟敢做出翻案而逃这等天理难容的不孝之举!

  吴桂满腔的不赞同,满坑满谷的教诲文字顿时涌入脑海,然而参酌前例,他只以最简短也最有可能被凤衣听完的讲法一表胸中忿懑:

  「妳不能这么做!」

  很明显,这种言简意赅的表达方式正好对了凤衣的胃口。

  「那要怎么做?」凤衣问道。

  「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岂同儿戏?妳不能……」

  「呸!什么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这有什么了不起?我大哥就是听了你所谓的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娶了一个凶得要命的坏女人,害他一天到晚想出家!」

  「令兄的遭遇令人同情,可是妳的逃婚和他……」

  凤衣这次的中途拦截,不同于之前的来势汹汹,拦得很沉静:

  「那混蛋是我大嫂的情夫。」

  凤衣出乎意料地没有辩驳,只是垂下头,长长的刘海遮住那双就在片刻前还是慷慨激昂、盛气凌人的眼。

  吴桂有些感慨,回过头来看看自己,自始至终没有感情纠葛,能毫无牵挂地迎接已定的生活,未尝不是种福气。

  车里静了下来。

  凤衣忽然抬头一笑:

  「我大哥的卜卦本领很强,我这不就又遇到贵人了吗?」指了指坐在车辕上的车夫。

  「只怕未必。」吴桂心头隐忧未消。

  「我哥本事很强的,等着看吧!城镇马上就到了。」

  就在凤衣信心满满的宣言中,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我先下去,等会儿再来搬你。」凤衣一掀车帘,便跳了下去。

  「我可不是物品啊……」吴桂对自己无法行动的现状感到无奈。

  而要不是车外传来兵刃交击声,他恐怕会继续感叹下去。

  但碍于车帘遮眼,他见不着外面的情况。

  几声大响,似乎是铁器落了地。

  车帘再度被掀起,出现的却不是吴桂期待的俏脸。

  两名大汉站在车外打量他,彼此交谈了起来:

  「这小子衣饰华贵,看样子颇有来头。」

  「可他好象受了重伤,要把他带回去吗?」

  「你怕什么?老四前天才把曲神医抓回山寨,这小子只要有口气在,绝对死不了!就是死了,一把火烧了就是,也不用你掩埋尸首。」

  「说的也是,就把他一道绑回去见大哥。老六,来帮忙绑人!」

  随着这声呼喝,一颗头探了进来──

  是那名车夫。

  吴桂知道自己这下要倒大楣了,可他不能不问问凤衣的安危。

  「你们把她怎么了?」一面这么问,一面在心中祈求凤衣见机先逃,千万别一块儿失陷,连个通风报讯的人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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