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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名医何其多,在这年头最著名的便是“无药庄”;有人说它是天下第一庄,无药庄的老庄主公孙恨老脸一板,沉声道:“无药庄只问救人不讲浮名。”

  公孙恨是聪明人,知道“天下第一庄”这名号搏不得,但即便搏不得,也已经临到头上来了。

  夜阑,无药庄中一片静谧,远处传来更夫敲锣报更之声。

  三更天,正是众人皆寐时刻。

  两条人影自远处一路飞捷纵跃、穿越峻岭而来,他们驻足在无药庄前那株千年寒松之上,身形飘忽诡谲。无药庄护院武者极为警觉,来人足方轻点,无声无息跃上红瓦,他们便已起身备战,只可惜甫一抬头,声音尚未喊出,便被人以极快的暗器放倒;八名武师一起倒下,连吭也没吭半声。

  来人就这样穿庄入院,如入无人之境,转眼间已越过无药庄前方三座偌大庄园,直扑隐蔽在山崖峭壁间的劈石楼。

  劈石楼,顾名思义就是劈山斩石,硬在山崖中凿出的石府。劈石楼傍著无垠山绝崖,上有百丈高崖,前有三大庄院紧密护持,乃是无药庄最为隐密安全之处。

  劈石楼名闻遐迩,乃是无药庄少主人公孙灿所居住的地方;公孙灿医术出神入化,向来有“圣手”之美誉,来到无药庄的,无不奢想能见一见这位少庄主。据说他不但医术如神,而且还是个卓然出众、气质儒雅,如天仙般的人物。这样的人自然得住在劈石楼那样特别的地方。

  据说连劈石楼里头的桌椅也都是一刀一斧以原石雕凿而成──

  这当然是传说。江湖上从未有人见过真正的劈石楼,或者有,但见过的人都是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的侥幸者,无药庄于他们有再生之恩,自是不会泄露无药庄的秘密。

  无药庄绝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只不过从来也没人敢真正得罪罢了。

  谁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自己也得上门求医──不对,人生自古谁无死,每个人最后横竖都是要死的,只是当下命该不该绝而已,能撑著最后一口气到无药庄,那就是命不该绝了。

  所以一直以来无药庄都是武林中最平静的地方,鲜少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现在那两人却摆明了是要在太岁头上动土了。

  那两条人影凝神注视了劈石楼半晌,交头接耳几句之后又是一个跳跃;这次他们头下脚上钩住劈石楼低斜的石瓦,尽管是这种蝙蝠式的怪异姿势,他们的动作却还是极为迅速,双足不断挪动,很快便把整栋劈石楼绕了一圈,最后他们推开其中一扇窗,无声翻身跃落。

  落在地上的两条人影被月光拉得极长,看上去像是两名中年文士,却身怀绝顶轻功。

  他们无声欺往床前,其中一人从怀里掏出画像,两人眯著眼睛认真打量画中男子与屋内之人是否相符。

  屋内的人躺在床上睡得深沉,他的侧面极美,俊逸清朗的模样在月光下更显得超凡出尘。

  他们手中的画像也是个美男子;但没见到他的双眼,他们也不敢肯定是否为同一人。

  江湖上见过“圣手”公孙灿的人不多,但他们的情报网络极广,不但能找人绘图像,还打探出那人拥有一双“流银之瞳”。

  流银之瞳?画工耙著脑袋瓜子苦恼半天。这可怎么画?连想像都不知道该从何想像起!大家的眼珠子固然都会动,但有谁的眼珠子会流过来流过去的么,哪岂不成了妖怪!

  他们取了画像便走,反正相貌或许能仿,那双眸子却是无论如何也仿造不来的吧?尽管连他们也无法想像什么叫“流银之瞳”,但会这么形容必有其原因,届时看了就会知道──呃……应该吧?

  “下去找个人来认?”

  “找谁来认?公孙灿是无药庄的第一把交椅,你以为随便找个人来,咱们还能全身而退?”

  “那……找公孙恨──”

  “别傻了。宗主说过,他跟公孙恨多年前曾结下梁子,公孙老头说过此生绝不再回国。”

  对方沉吟半晌,没有答话。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可是鼎鼎有名的公孙恨,虽然他与宗主不合,但说不定他还是愿意让孙子回国去帮公主治病,也好解开跟宗主之间的心结。咱们东海之国的国民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想落叶归根的,难道他宁愿在这种蛮夷之地终老?”

  “听说公孙恨的武功极高,虽然年事已高,但毕竟是一代宗师,你我两人合起来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我们死在这里不要紧,可是公主怎么办?”

  左边的文士身形略矮,名叫淼森,有著一张略嫌瘦削却不失气度的窄脸,相貌儒雅俊逸,唇际两撇小胡更添文风。

  此刻他正撇著唇,表情甚是为难。“可是……就这样把人强掳回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只会让情势雪上加霜。”

  “这话也是。”右边的男子名叫炽磊,身形略为高壮,剑眉星目,一派磊落清朗模样,即便穿上文士蓝袍,仍透出一股练家子的豪迈之气。他说话极短,惜字如金,看不出究竟是天性使然?还是思绪鲁钝?

  “左也是、右也是,我看你的脑袋真是有问题了。”淼森有些恼火,这时再看他,又不觉得他有那么斯文儒雅了。“咱们出来的时候宗主是怎么说的?‘把人带回来’。宗主可有说要怎么带?”

  “唔……这倒是没有。”

  “这不就成了?宗主可没说:‘好好跟老爷子打声招呼。’也没说‘一棒子敲昏他,抢回来就是了。’对不?”淼森慢条斯理地说著,像是在自问自答,辅以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当我听到宗主这么说的时候,心里就有底了。眼下以公主的性命最为要紧,其它咱们怎么做都无所谓。”

  “嗯……”

  淼森晃了晃脑袋,对自己的思虑周全感到满意,于是又摇了摇头。“依我看还是不妥。强摘的果子不甜你听说过没?若没跟公子、老爷子打过招呼,就算咱们把人掳到了,公子却不肯帮公主治病那怎么办?”此人怪异得很,竟一人分饰两角,自问自答起来了。

  炽磊叹口气,无奈地望著他。

  “不过,这也可能是我们想太多。公主可是堂堂东海之国的公主,能为一国的公主治病,那是多么大的荣耀,怎么可能会有人不愿意?”

  “……”

  “你──”淼森气得跳脚低嚷:“你这人真烦!沿途像个闷葫芦一样就算了,到了这里还举棋不定是想怎么著?事事都得我作主、我决定。总之,我说就把他掳走了事。总之,咱们把人带回去了,肯不肯治病那就不是我们的事了!宗主自有办法。”

  “好。”

  淼森大叹。“你看你,根本没用脑袋想!你怎么知道宗主有办法?东海乃是礼仪之邦,宗主怎么会知道我们是用下流的手段把人掳回去?结果害得公主的病还是不能治,到时候怎么办?”

  “他非治不可!”炽磊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低吼道:“软的来、硬的来,怎么样都可以。公主此刻正命在旦夕,就算我得拿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非治不可。”

  “如果你真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可就不会治了。”

  “可是我认为──咦?”

  淼森跟炽磊同时吓了一大跳,猛地低头一看,床上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不但醒了,而且还笑意盈盈地坐在床畔打量著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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