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两大方案的推动,叶亚菲的身影愈来愈常在集团大楼出现,荆晓晨也愈来愈常听到她与纪礼哲无休无止的争论。
这两人似乎天生不对盘,每回见面总要针锋相对。而每当他们开始陷入毫无意义的争辩时,她便会浅笑着悄悄躲到一旁,由着两人独处。
她最常躲去的地方是楼顶,最常做的事是怔怔地仰望天空。
望着仿佛毫无边际的天空,想着在遥远的另一方,那人是否过得还好?是否依然意气风发、霸道昂扬?
他是否偶尔也会像她这样看着天空,然后也不自禁地想起她?
思念呵。在日复一日的恍惚中,她惊慌地察觉自己竟十分思念他,思念一个她应该早早忘却的男人。
她真的好想念他啊!可这缠绵的相思种,究竟为什么会在她的心田发芽了呢?
她不懂……
“有心事吗?”清朗的声音拂过她耳畔,她蓦地转头,瞳眸映入一张俊朗的脸孔。
“元朗。”低低地唤一声。看到他,莫名地让她更想念那个男人,她倏地咬牙。
“你最近好像心情不太好,老是一个人躲上来。”
她不语。
“他们两个又在办公室吵架了?”
“嗯。”
“亚菲也太好强了。”他淡淡评论,嘴角泛开某种难以言喻的波痕。
那样的笑有些奇怪,她禁下住凝眉,“元朗,你——”
他以眼神堵去她的询问,澄亮的眸直盯着她,“晓晨,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
“对我那个好朋友,你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心一跳,“什么意思?”
“从他离开后,你就一直闷闷不乐的。”他慢条斯理地说,“我忍不住猜想,是为了他。”
“我……没有。”她垂下眼,“你误会了。”
“难道你对他连一点点在乎也没有?”
“我——”她咬着唇,容色微微苍白。
他凝望她,仿佛想从她变幻不定的神情瞧出什么,然后,他忽地叹息了,“晓晨,谭昱最近过得很不好。”
她闻言一惊,倏地扬眸,“他怎么了?”
“出车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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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等病房内,一个男人正对满屋的人大发脾气。
穿着黑西装的属下,穿着白制服的护士,全成了他宣泄的对象。他们不知所措地瞧着他,在他咄咄逼人的眸光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看着这些人有些害怕又仿佛淡淡同情的眼光时,谭昱怒火更盛,“出去!都给我出去!”
“是,是,老板,我们明天再来。”两个属下急忙点头,拉着护士就要离开。
“可是……我要给他擦澡啊,而且半小时后医生还要帮他复健呢。”金发护士喃喃抗议。
“走吧,你没看见我们老板心情不好吗?别打扰他,让他一个人静静吧。”
“可是……”
“走吧!”
终于,在一阵吵嚷过后,病房恢复清静。瞪着紧闭的门扉,以及阔朗整洁的病房,谭昱蓦地有一股冲动。
他推动着轮椅前进,狂风扫落叶似地刷下任何他触手可及的东西——玻璃花瓶、水杯、书籍、小摆设,连床上的床单被褥都被他用力掀起来,再重重甩落在地。
房里更快便由一片整洁便成了一团混乱,正如他混乱的人生。
“哈哈——哈哈——”面对着眼前的乱象,谭昱蓦地笑了,笑声由最先的高昂得意,逐渐低哑压抑。
“哈哈——”
他的人生,他的人生现在只是毫无意义,他找不到了奋斗的目标,找不到能引领他前进的灯塔,他就像在汪洋中一叶不知所以的扁舟,摇摇晃晃。
就连他的一条腿,也适时地因为车祸受了重伤,站不起来。
复健,复健!他们要他复健,要他重新站起来,要他回到办公室里去见一个又一个无聊的人,下达一个又一个无聊的指令——
可那些对他而言,究竟有什么意义呢?这样日复一日地工作,日复一日地与人谈判,日复一日地到处对猎物开枪,有什么意义呢?
他的工作,毫无意义;他的人生,毫无意义;那些让众人将他捧得高高的名声与财富,更是毫无意义!
他们哪里知道,他就像个孩子,抢来了所有人的玩具,偏偏换不到他心中最想要的那一个。
他要的,只是那一个啊!
想着,谭昱忽地止住了笑,憔悴的睑埋入双掌,肩膀微微起伏。
他真正想要的,只有一个……
铃声蓦地在一片死寂中响起,急促而坚决,听来似乎意欲向他挑衅似的。
该死!谭昱瞪着桌上的手机,胸膛漫开一股杀人的冲动。
他不是说过了吗?不许任何人打扰他!究竟是谁这么不知死活的?
铃声一声接一声,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可恶!
他推动轮椅来到桌边,拿起手机正欲往地上摔时,萤幕上的人名阻止了他。他咬牙,接起手机。
“什么事?”
“怎么?心情不好啊?”微微嘲谑的男性嗓音传来。
他深吸一口气,“魏元朗,有话快说!”
“你的秘书程馨告诉我你回美国后整个人都变了,出车祸后更成了一头猛兽,连她也不敢招惹你……”
“所以你打算亲自过来惹我吗?”
“我?我有那么大的能耐吗?”魏元朗轻轻地笑。
他冷哼。
“我没办法,倒是请动了一个绝对有办法的人。”
“谁?”他蹙眉。
“你说还会有谁?”魏元朗优闲反问。
谭昱心跳一停。
“干嘛不说话?傻了啊?”明知他心情震撼,魏元朗还故意逗他。
“你不要太过分。”他阴沉警告。
“呵呵。”对他的威胁,魏元朗只是满不在乎,“她已经搭上飞机了,根据美国时间,应该是今天下午到。”
“今天下午?”
这么快?
挂上电话后,谭昱有片刻茫然。他转动着轮椅,无意识地在病房内绕着圈圈,宛如一头心慌意乱的野兽。
然后,他忽地停定在一面立地的长镜前,瞪着镜中的自己发愣。
那是……那是他吗?镜中的男人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胡须数日未刮,整个人看起来简直像要发霉似的。
闻起来也像要发霉。他抬手嗅了嗅自己,神色更加苍白。
老天!晓晨就要来了,而他外表居然落魄肮脏跟个流浪汉差不多,如果让她看到了……
“护士!护士!”他忽地发了疯地按铃,“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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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茱丽,我看起来还可以吗?,”再一次,谭昱抬起一张修整得光洁好看的脸孔,望向负责照顾他的金发护士。
茱丽呼吸不觉一梗,自从谭昱总算听话修整自己的仪容后,每一回他用那双深邃的黑眸看她,她都感觉飘飘然的,连神魂也几乎丢落了。
“你看起来很好,谭先生,非常好。”好不容易,她才能把持冷静的嗓音。
“真的吗?”谭昱抚着下颔,“你不会觉得我看来很落魄吧?会不会让人有一种讨厌的感觉?”
“不会。”她严肃地保证,“绝对不会。”
“头发会不会剪太短了?”
“不会,这样很好。”
“那我身上呢?有没有奇怪的味道?”
“你身上的味道也很好。”宛如春酒般清新醉人。
“真的?”
“真的。”天啊!她真是太好奇了,究竟他是等着见谁?为什么早上看来还像头粗暴猛兽的男人,此刻却成了一个极力想讨好老师的小学生?
“谢谢。”听见她的保证,谭昱终于微微笑了,他转过轮椅面对镜子,再度端详自己,良久。“你是真的觉得我看起来不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