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是那个五年前对自己的前途还有一丝彷徨的年轻人了,不再是了。就像她一样。荆晓晨茫茫想着,五年,足够一个人经历许多,对她如此,对他亦然。
“你在想什么?”见她的眸光再度涣散,他有些焦躁起来。
“我在想……”她慢慢开口,语调空灵,“谭昱,你这几年一定经历了很多,一定……很多。”
“我——”他一窒,几乎是狼狈地瞪着她。
为什么她总是能如此轻易地碰触他内心深处?明明是随口且无心的一句话,却让他忍不住激动。
他几乎有点为此而恨她……
“原来你还记得我。”他涩涩地说。
“我当然记得……当然记得。”她微笑,笑容却飘匆得让人抓不住,“我们一起吃过蛋糕。”
“晓晨,你——”
“我怎样?”她扬眸,依然是空白苍茫的眼神。
你同样也经历了许多吧?跟一个不在乎你、不关心你的男人在一起,怎能有幸福?
他直直瞪着她,双拳收了又放,放了又收,好下容易镇静了心神,才伸手拉她进了马路对面一问小小的咖啡馆,在服务生的引领下于窗边的座位落坐。
“吃蛋糕吧。”
“蛋糕?”
“别告诉我你已经不爱吃了。”
“爱,我当然爱——”
“想吃什么蛋糕?”
“呃——”她只是愣愣望着他,显然仍处于半失神状态。
他叹了口气,迳自点了两杯咖啡,两份蓝莓起司蛋糕。
在咖啡与蛋糕送来前,他只是静静望着她,而她默默望着窗外。然后,当蛋糕送来后,他低低唤了一声。
“吃吧。”
她转回眸光,落定桌前装饰精美的蛋糕,却没有动手。他蹙眉,索性拾起叉子,主动切下一小块送到她唇畔。
“吃吧,你不是很爱吃?”
她下意识张唇,接过蛋糕,缓缓咀嚼,明眸逐渐氤氲薄薄白雾。她忽地扬手,掩住颤抖的唇。
他心一扯,“不好吃吗?”
“好吃。”她哑着嗓音,跟着主动拿起叉子叉起一小块蛋糕送入嘴里,一口,又一口。
泪水静静滑过她苍白的颊。待一整块蛋糕都吃完后,她忽地将容颜埋人冰凉的玻璃桌面,轻声啜泣起来。
他看着,心痛莫名,“晓晨——”想安慰她,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伸手紧紧握住她的。
她继续哭着,而他脸色苍白地在一旁陪着。
“对……对不起。”长长地哭过一场后,她扬起湿润的脸庞,透过迷蒙的眸望他,“我只是……很久没吃蛋糕了。”
“有多久?”
她没有回答,只是悄然垂落羽睫,鼻尖因刚刚哭过微微泛红。
谭昱凝望她,惆怅、不舍、心疼,复杂的滋味瞬间堆满心头,他匆地举杯,狠狠饮了一口下加糖的苦涩咖啡,“为什么不等我?”
“啊?”她眨眨眼,听不懂他的问题。
“为什么不等我?”湛眸深沉,“难道你忘了那天在咖啡馆我对你说的话吗?”
“……我记得。”
他极力克制着情绪,“那你为什么不等我?”
她愣愣望着他,“你是认真的吗?”
“什么?”
“你不可能是认真的,谭昱,我以为你只是一时冲动……”
“我是认真的!”他低声咆哮,压抑了三年的怨怒终于在此刻爆发,“你该死的怎会以为我只是一时冲动?我再认真也不过了!”
愤怒的言语如火山融浆,几乎烫伤她脆弱的神经,她讷讷开口,“谭……谭昱,你……”
他打断她的话,“你怎么会以为我是一时冲动?你以为我那几年是怎么过的?为了早一日回台湾接你,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努力吗?我日夜工作,像个机器一样不停地转,我从不睡超过四小时,只要多一分钟我就会慌乱不安,深伯自己一个懈怠就错过了机会。我跟所有的人建立关系,参加任何我能参加的活动,就算明明累得只想回家好好睡大觉,我依然强迫自己跟人交际应酬——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为了早一天成功,为了早一天得到所有人的认同,为了早一天回台湾光明正大地向你求婚!可你却……当我志得意满地以为自己终于快靠近你的时候,你却结婚了!”他低吼,伸手爬梳头发,语气既是愤怒,也是烦躁,更是一直淀在内心最深处的无奈与伤痛。
“谭昱——”荆晓晨震动了,她怔然望着他,一时不知所措。
而他望着她茫然不解的神情,胸口熊熊燃烧的火焰忽地灭了,只留清冷的灰烬。
他闭了闭眸,深吸一口气,“听到你结婚的消息,我立刻飞来台湾找你,可你却到欧洲度蜜月了。那时候我也被派到欧洲工作,在德国,当我坐在会议室里跟人开会时,想的却是不知在哪里的你。我一直想,拚命地想,想得六神无主,焦躁不安。我恨你,晓晨,那时候我非常恨你。”
“……恨?”
“是的,恨。我强迫自己埋首工作,不再想你,可我……我——”他还是忍不住想她,忍不住念她,忍不住派人打探她的消息,甚至还安排了眼线……
“对不起,谭昱。”荆晓晨匆地柔声道歉,“真的很抱歉。”
他展眸望着她,不再说话,只是深深望着她。
满蕴某种不知名情感的眼神令她呼吸一屏。
“晓晨,在今天以前你哭过吗?”他突如其来问道。
她一愣,“哭?”
“自从你祖父过世后,你……究竟痛痛快快哭过没有?”
“我?”她哭过吗?她仔细地想,却发现自己想不起来。她仿佛是哭过了,也许流泪了……
“为什么他不在你身边陪你?”
“谁?”
“朱廷生。”他冷冷道出这个名字。
“啊,廷生。他很忙,因为选举就快投票了,不过他今天早上来过。”
“他来过?肯定是带着一堆媒体记者来的吧?”他讽刺地说。
她一颤,扬起茫然的眸,“你是什么意思?”
“除了利用你达到他在政界快速攀升的目的,他到底有没有真正关心过你?”
直率的问话令她心一痛。她咬牙,偏头不语。
“看着我。”他命令道,伸手转过她的下颔,强迫她直视他,“告诉我为什么在你这么伤心难过的时候,朱廷生却不肯多花一点时间陪在你身边?告诉我为什么他明知你最近精神恍惚,却还只在乎他能不能选上市议员?”
“你——”她瞪视他,忽地被激怒了。多日来一直冰封的心忽然有了苏活的迹象,只这苏醒却是源于愤怒。“你凭什么对我说这些?你不该这么说,你根本不认识廷生,不该这么评判他。”
“我不该评判他?”谭昱一哂,“晓晨,我认识他可比你认识他多了。我很清楚在他光鲜帅气的外表下,隐藏的是怎样一个男人。”
“你——”
“你是因为不小心怀孕了才跟他结婚的吧?能让你毕业后就匆匆忙忙嫁人,哼,朱廷生计画得很周详嘛。”
讥讽的言语令她打了个冷颤,“你……你是什么意思?”
“我说,是朱廷生故意安排这一切的吧?”幽黑的眸中闪着既愤慨又冷酷的辉芒,“他不知用什么方法引诱了你,让你怀孕后不得不选择嫁给他,然后他就可以利用娘家的声势财富,一步步在政界攀爬……”
“你不要胡说八道!”容色苍白胜雪,“廷生不是那种人。”
“别为他辩白!”他匆地愤怒,重重击了桌面一下,“不许为他说话,晓晨,你怎能到现在还蠢到看不清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