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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拿起笔。「失忆是什么感觉?」

  一股熟悉的无力感袭来。为什么这女人开口时,不能说点正常人会说的话?

  失忆还能有什么感觉?

  「就是……什么都忘记了。」

  「废话。」她抛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说点有建设性的。」

  什么都忘光了还能有什么建设性?

  「算了,小弟,还是我问你答好了。」

  「小弟?」他堂堂一个成年男人被这小不点的女人叫「小弟」,像话吗?

  吕飞絮抬起一道眉。「你有意见?看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应该不过二十一、二,不叫你小弟叫什么?」

  「我二——」二十六岁了!但是朱朗晨及时想起自己正「失忆」,只好咽下到口的话,最终只闷声道:「不要叫我小弟。」

  尽管他知道自己的相貌容易引起这样的误解,但一个大男人被叫做「小弟」,任谁也高兴不起来。

  「你又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不然要叫什么?」镜片後的双眼瞥向他身上的白衬衫。「小白?」

  朱朗晨额上冒出黑线。怎么听起来像狗的名字?

  「不好?」没什么诚意的清冽嗓音又响起。「那叫小黑好了。」

  够了,谁知道接下来她会不会给他取个名字叫「小花」?

  他想了想。「你……叫我阿晨吧,早晨的晨。」

  「为什么?」她好奇了。「你想起自己的名字了?」

  朱朗晨反应不慢,已编好一套说词。「不,只是觉得这个字有种特别的熟悉感,好像以前常常听到。」

  「不早说!」吕飞絮白了他一眼,立刻振笔疾书。「还有什么你觉得似曾相识的?有没有印象自己以前是做什么的?学生还是已经就业?」

  他已经毕业好几年了。

  不过朱朗晨没有蠢到说出事实,只摇摇头。「我想不起来。」

  「算了,我来猜猜看,如果你有感应到什么就说出来。」笔杆在小小的下巴上点了点,吕飞絮的两只眼睛开始上下打量他,朱朗晨被审视得心里发毛。

  「你长得不差……」她沈吟片刻。「你想你以前会不会是靠那张脸吃饭的?」

  「应该……不至於……」朱朗晨额上青筋跳动,多年来的教养再次面临考验,这女人仿佛生来就是要挑战他的极限似的。

  他看起来就那么像以色事人、出卖色相的人?!

  教他意外地,她也同意地点头。「嗯,气质不像,你看起来比较像那种从小到大没做过坏事的乖宝宝,在学校的时候八成年年领奖状、当选模范生,说不定连作业都没迟交过一次……」

  朱朗晨暗自诧异,她的猜测非常接近事实,他的确从小品学兼优,年年得奖。

  然而不知怎地,他觉得这些话听起来一点都不像赞美,反而刺耳得要命。

  当个好孩子不对吗?怎么由她说来仿佛那样的成长过程多惨澹、无趣似的?

  「怎么?是不是有想起什么?」见他神色有异,她立刻问。

  「没有。」

  她思索半晌,继续猜测。「说不定你遇到的不是单纯的抢劫,也许你是某大财团的继承人,有人想谋夺你的财产,所以派人追杀你,只是杀手不晓得为什么失手了,却造成了你的失忆……」

  朱朗晨哑然,这女人是电视看太多还是怎样,愈说愈离谱了。

  「我想你说的这种情节,在真实生活中不太可能发生。」

  「啊……」吕飞絮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点头。「歹势,弄混了,那好像是我看过的一本小说里的桥段。」

  朱朗晨的脸部肌肉又开始隐隐抽搐。她脑袋里到底都装了什么?

  「也许是你招惹上某个黑道大哥的女儿,人家老爸一个不爽就找手下来修理你,本来是想直接宰了你的,但是女儿苦苦哀求,所以他们只打得你满地找牙、鼻青脸肿,结果你却因此头部受重创,失去了记忆……」

  这下朱朗晨彻底无言,什么教养、风度全抛在一旁,忍不住扬起声调。「你就不能想像一些平凡、普通一点的背景吗?」

  她不耐地瞥他一眼。「内容平凡普通的故事谁想看?」

  朱朗晨怔了怔,终於,问出心中最大的疑问。「你究竟是想做什么?为什么对我的失忆那么感兴趣?」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为了找写作灵感。」她抛给他—个看智障的神情。

  写作灵感?朱朗晨恍然大悟。「你是作家?」

  「不敢这么说,不过我靠爬格子维生。」

  说了半天,原来她是写小说的,难怪满脑子奇奇怪怪的东西。

  「哪一种小说?」

  「推理。」吕飞絮简洁回答,又回到原先的话题。「既然我替你想的背景你都不满意,那你自己说说,你觉得你原来可能是做什么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又道。

  要他想?朱朗晨按住太阳穴,只觉无力,他没她那么丰富的想像力,不可能信手拈来一堆异想天开的故事。

  他知道的,只有事实真相,但那偏偏就是他不能吐露的,他能对她说什么?

  「对不起,只要我试著回想,头就开始痛。」这谎撒得卑鄙,但是他无计可施。

  「回想的时候会头痛……」吕飞絮做了笔记,看了看他,然後放下笔,那张看似极少见阳光的脸蛋,显得有些意兴阑珊。「既然如此,我们明天再继续,不过你要是突然想到什么,一定要跟我说。」

  朱朗晨点头应允,可是发现她再次冷却下来的语调,心里却莫名地不是滋味。

  不是他自恋,但过去总有不少女孩追在他身後,眼前这个怪怪女却只将他当成一个写作用的参考资料,仿佛除了「失忆」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价值,坦白说,还真有点打击到他的自尊。

  朱朗晨快快地坐在原地,看著吕飞絮把桌上的碗收到水槽边,放在一叠不知何时摆放到现在的碗盘上,开了水龙头。他没有其他事可做,也就没移开视线。

  但是瞧著瞧著,狭长的眼睛却愈睁愈大。

  「你在做什么?」

  吕飞絮根本连句话都懒得回,仅仅斜他一眼,像是在说:这么明显的事也要问 ?笨。

  朱朗晨这辈子从未见过猪走路,但好歹吃过不少猪肉,即使是从未做过家务的他,也知道碗盘不该是这么洗的。

  「你怎么都没洗碗盘的背面?」看著她只是把碗盘内侧随便冲洗一下就算了事,他惊骇莫名。

  「吃饭又不用碗背。」

  一句话,让朱朗晨呆住。这下子,他是彻底被打败了。

  看她没事人似地仍用那种恐怖的方式继续洗碗,朱朗晨握紧了拳头,又张开,然後又握紧,心中很是挣扎。

  当作没看见……当作没看见……他的双手不是用来做这种事的……

  他在心中默念。

  可是一想到往後几餐都得用那些碗盘吃饭,身上就像有无数只小虫爬过,使他浑身难受,坐立难安。

  终於,他受不了了,一个箭步来到水槽前,卷起了袖子。

  「让我来吧!」

  吕飞絮古怪地瞟他一眼,倒也毫无异议地让到一旁,换他接手。

  有人自愿替她做家务,干么反对?又不是脑残。

  她看著他把她洗过的碗盘重新放回水槽内,视线不经意地投向他的手,发现这位仁兄外型虽然斯斯文文,一双手却是修长有力,指甲也修得短而整齐,不过皮肤白嫩又光滑,看起来就像从未沾过阳春水。

  不到几秒,吕飞絮已经很肯定他绝对没做过家务,因为她从未见过有人洗碗洗得这么小心翼翼,像是怕遗漏任何一了点油渍,又像怕将东西摔破,谨慎的动作中,同时带著一股笨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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