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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之旭翻身下马,走到紧闭的大门前。

  他很清楚,京城百姓对此事的评论,也很清楚,他答应了她开出来的条件,等于承认屈居下风,尤其她开出的条件又是如此极尽刁难之能事。

  至今,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他会应允?

  是她那双满盈伤痛却又绽出恨意的眼?还是她明明傲气却凄苦无比的笑?在他理解自己做了什么事之前,他答应了。

  他告诉自己,他是不想和她一般见识,但总有股心音会冒出来,残忍地拆穿他,他是心疼她才会答应。因为他若不答应,又该怎么做?真毁了她的店让她无路可走吗?

  既然这麻烦是他引起的,这一切就由他来扛,就当是最后一次光明正大对她的保护,之后,他又会退回对她百般挑剔的界线之后。

  黎之旭平静的俊容读不出思绪,他扬手在门上敲了两下。

  众人屏了气,无不引颈企盼,现场鸦雀无声。

  “咿呀”一声,门开了,出来的却是一脸不耐的梁婶。看到眼前的阵仗,她撇了撇唇。

  她人呢?黎之旭眉宇微拧,只一瞬,没让疑惑的神色显现出来。

  “黎某依照约定前来迎接元老板。”他拱手一揖,不卑不亢地扬声开口。

  “这个嘛,”梁婶顿了下,看了看群众,再看向他,才继续说道:“元老板已经自行出发前往黎府,现在应该已经抵达,请黎当家自行解散队伍吧,慢走,不送了。”

  此时,黎家后门出现一抹窈窕的身影,肩上背着一个大包袱,正是众人久等却不见踪影的元绮。

  她上前敲门,退后等候,不一会儿,里头传来开锁的声音。

  “谁呀……”门一开,原本问到一半的话,在看到来人时,顿时没了声响。

  “黎当家应该有提过我会来的事。”对门房讶异又带着鄙夷的神色视而不见,元绮平静说道,仿佛她从没来过这里,仿彿她只是应邀来办场普通的筵席那般简单。

  但……少爷明明出发去迎接她了呀?面对这怪异的状况,门房不敢乱做决定。“你等会儿,我去问问。”他把门虚掩,快跑的脚步渐去渐远。

  元绮勾起嘲讽的淡笑,装有器材的包袱重得累人,她卸下等候,吁了口气。

  她后悔了,在他遵守承诺抬着十二礼篮送进元家面时,她就后悔了。

  因为一时气不过,累积的怨怼全一涌而上,气他怀疑她对他的真心,气他对她的无情姿态,所以她仿着迎娶的方式,要他过大礼、要他亲迎。

  那时,看着他用红盘托着黄金,在她面前揖弯了身子,过往和现在的情景交叠,她的泪差点夺眶而出。

  当初纳征时,他就是这样将聘礼交给了爹,爹还含泪笑说,要他珍惜她这个独生女。他点头答应了,那些话言犹在耳,却只短短一年的时间,他就亲手毁了承诺。

  这些要求,原是想惩罚他,却反而将她好不容易痊愈的伤疤又狠狠撕了开。当晚她就已经整整哭了一夜,要她怎么有办法看他在她面前行三跪九叩的古礼,迎她上轿?于是,她放弃了,放弃她好不容易得来的胜利,自行来到了这儿。

  “进来吧,”门房去而复返,把门拉开。“管家说厨房已经空出来了,你可以直接进去。”

  “好,多谢。”元绮敛回心神,抬头看着这远离许久的深宅大院,她深吸口气,将包袱扛起,隔了五年第一次踏进。

  在黎之旭的迎接队伍离开之后,原本聚集不走的人群也开始退散。原本的期待成了场空,无不骂声连连。

  有个穿着披风、用手绢遮了脸的女子,她不像其他人拚命往前挤,而是站在远处观望,看人潮散去,也跟着转身离开。

  她专挑无人的小路走,绕了段路后,来到一间富丽堂皇的宅院后门。她放下手绢,韩玉珍秀丽的脸庞显现阳光下,满脸的笑容,让她眼里的阴沉消退了些。

  太好了,这贱货总算还有点自知之明,没让表哥真的对她三跪九叩。韩玉珍轻蔑地哼了声,正要推门进屋,却被突然冒出的人影阻断了去路。

  满身酒气的何冠廷挡在她面前,阴森森地开口:“韩玉珍,还是我该叫你夫家的姓氏?”

  “啊——”韩玉珍抚着心口,在看清来人后,脸色一变。“你想做什么?”

  “他用大轿去迎接她,看了很刺眼吧?看到他们又勾搭上,心很痛吧?”何冠廷没答,而是迭声反问。“尤其是你又嫁作他人妇,已经没办法再回黎之旭身边,更是恨得想杀了元绮吧?”

  这些话,和以前她挑拨他时说的话几乎相同,韩玉珍越听越心惊。“你到底想做什么?”他不会是想用这个来勒索她吧?

  “因为,我也是,我恨不得杀了元绮。”何冠廷扬起让人毛骨悚然的笑。“依你的性格,对这件事应该不会袖手旁观,有什么计划,让我插一脚吧!否则堂堂的富商夫人,要害人、又要避人耳目,未免也太绑手绑脚了些。”

  “你以为我会信你?”韩玉珍冷冷嗤笑。“你对元绮的一片痴心我还不知道吗?你怎么可能会想杀她?”

  “我当然恨她,你看她把我害得多惨!”何冠廷嘶声咆哮,将手伸到她面前。“因为她,我的御厨之职没了,只能借酒浇愁,结果喝成这副德行,那女人对我却不屑一顾,自己开了间面馆过得逍遥自在,我怎么不会想杀了她?!”

  那双瘦骨嶙峋的手不断地颤抖,再看到他潦倒落魄的模样,韩玉珍不得不相信他的话。这些年从不曾听说元绮再和他有所牵扯,会由爱生恨也是在所难免。

  要陷害元绮的计划她全都想好了,经过姨母的回覆,表哥答应让她参与宴会,只等那一夜,元绮这根一直梗在心头的刺就可以藉由他人的手拔除掉,但事前的准备工夫却让她想破了头。

  他说的没错,碍于她的身分,一旦被人认出,就容易留有把柄,有些事她没办法亲自去做,指派下人又怕口风不够紧,若他那么恨元绮,又愿意帮忙,将会是最安全的人选。

  歹念一起,忐忑不安的心反而笃定了。韩玉珍看四下无人,抑低声道:“这里随时都会有人经过,你住哪里?我再找时间去找你。”

  “好。”何冠廷报了住所,随即离去。

  直至不见人影,韩玉珍才仰首大笑。

  瞧,老天多帮她!反正到时事成之后,她会再想个法子把他给除掉,这种像乞丐似的人就算横死街头,人家只会草草埋了,根本不会有人关心他的死因。

  等着吧,这次她绝不留活口,要元绮这贱女人再也无法出现在表哥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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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从一进厨房,元绮就开始忙碌。

  虽然筵席在三天后,但压轴的一品汤就需要三天的功夫熬煮,将鱼翅、鲍鱼、海参、火腿等绝顶好料放入酿制陈年好酒的坛子用文火慢炖,其间必须小心掌控火候,不能让汤沸腾,在最后的时刻,再移入冬瓜盅里蒸炖,将冬瓜鲜味和汤汁融为一体,才会完成这道费时费工的好汤。

  但这三天不光是只守着这瓮汤,她必须利用空档做其他菜肴的事前准备,鱼肚要油发、海参要水发,什么要先蒸、先炸、风干、刻花,都必须有所安排,每一道程序都不容许任何闪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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