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型智慧型罪犯的住家。”汪远阳加了一句。
齐思思心神一凛,凌锐的眸光倏地射向他,“你像是已经将他定罪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因她不善的目光皱眉,“只是平心想一想,像张永祥那种死法,肯定是出自于一个冷静异常的凶手——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指纹及证据,甚至连格斗的痕迹都没有,一枪毙命,而且正中心脏。这绝不会是业余的手法……”
“所以你认为??”
“如果凶手真的是殷森,这样的居家环境确实显示了他这方面的人格特质。”汪远阳冷静地叙述。
齐思思倒抽了一口气,瞪大一双美眸。
“你念过犯罪心理学的,齐检座,”他紧盯着她,“不应该觉得这样的推论让人意外。”
她一震。
是的,她是念过犯罪心理学,也研究过许多案例,所以她知道汪远阳这样的推论并非不合常理。
一个冷静无情的凶手其私生活通常是一丝不苟的,有许多甚至满腹经论,有学问得让人吃惊。
如果要她侧写,她也会认为凶手的住家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可是她不相信,实在不敢相信一个曾在十八年前的子夜温柔抚慰过她的少年会长成一个冷酷无情的男人。
还有他方才看她的眼神,那样深刻、慑人,又恍若沉淀着深深的孤寂。
那会是一个犯罪者的眼神吗?
她不愿相信。
“我想跟管理员谈一谈。”
第二章
丝毫没有线索。
齐思思微微仰头,让自天际温柔丽落的白金月光覆上她的面容,流转着轻薄的光影。
她晃了晃扣在纤纤玉手间的水晶酒杯,接着缓缓啜饮一口,红酒微涩的液体刷过她喉间,残余淡淡的酸味。
努力了这些天,依然一无所获。
管理员不记得当晚曾见他回去,社区大厦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目击他回家的身影,她甚至将几个当晚在家,之后却出差或旅行去的住户一一查出来,一个个打电话问,同样没有人记得当晚看到他。
他说他是在当晚将近十一点半的时候到家的,却一个目击者也没有。
没有人可以作证的不在场证明等于没有不在场证明。
齐思思长长叹息,拉上窗户,落下窗帘,在客厅里踱起步来。
如果在明天下午的侦察庭如开前她找不到任何人能证明他不在场,她就必须把他送上法庭,然后她便再也帮不上他任何忙,只能祈祷他聘请的律师够精明优秀。
必须是一个相当优秀的律师才有可能替他洗清罪嫌——天!齐思思握住酒杯的手紧了一紧,为什么她总是直觉地认为当晚的凶手不是他?他很可能是那晚最后一个见到死者的人啊,而且又没有一个能让人信服的不在场证明!
他是可能有罪。但,也可能完全无辜啊。
可她认为他是无辜的——不,该说是强烈希望他是无辜的,而且无论如何也要证明他无罪。
她是不是已经失去一个检察官应该有的理性与客观了?从她再见以他开始。
她想起那天她到殷森住处时汪远阳注视她的眼神,以及他得知之后她又单独去了两次和社区的住户谈话时,打电话质问她的讶异口气。
她是不是做的超过一个检察官该有的分际了?
她手上还有许多别的案子,她不能,也不该为了这一个投注所有的心神与时间。
她必须放手了。
可是她不想放!齐思思忽地高举酒杯,一仰而尽,接着望向剔透水晶杯朦胧反照出的面容,那模糊的容颜覆着清晰的焦虑与慌乱。
她痛苦的望着自己苍白的空颜。
她真的不想放手,即使明白自己身为检察官有该做的事,该负的责任,她仍然无法轻易说服自己不再插手这件案子,把他送上法庭。
她蓦地放下酒杯,拿起无线电话的话筒,翻出电话本拔了几个号码。
“喂,请问是周先生吗?我是齐检察官。”她冷静而流利地对话筒另一端说道,“有关当晚的情形,我想请你再仔细复述一遍。我知道你已经说过好几遍了,我只是想请你再想想看,当晚真的不曾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吗?除了看电视,难道不曾发生过任何事让你注意到的……什么?请再说一遍,好,我明白了,可以麻烦你给我那位先生的电话吗……”
殷森抬起头,望向那个直直立在他面前,玫瑰色的唇角漾着深深笑意的女人。那笑容如此灿然,如此甜美,恍若某个落入凡尘的天使……
他眨眨眼,试图理清自己的幻想,悄然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其实她不需要对他如此微笑,当他前几天见到她乍然出现面前时,就某方面而言,她已经是他的天使了。
一个他作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再靠得他如此之近的天使。
“殷先生,喝一杯吧。”她递给他一杯热红茶,双眸掩不住疲倦的阴影,然而神采却是飞扬的,紧定爽朗的口气更流露出她内心无法掩饰的愉悦,“庆祝我终于找到你的不在场证明。”
他接过白色瓷杯,低沉地应了声,“谢谢你。”
他是真心感动的,虽然她没有表现出来,但他仍然可以从方才侦察庭上她那洋洋洒洒的一番话感受到她为了替他寻找不在场证明的辛苦。
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那晚他回到社区大厦穿过大门时,警卫室前其实是有些混乱的,几个男人身影互错挤着。
当时他并没有多注意,透过她方才对法官的解释他才知道原来当时一个住在他隔壁栋五楼的男人喝醉了,劳动计程车司机亲自送他下车,并且向警卫确认他是否真是大厦里的住户。
一个计程车司机,不晓得车号,不清楚车行,只凭着一点点线索要在茫茫人海中搜寻。
那是非常非常困难的,而她竟然直播的找到了,还从司机口中问出确实曾瞥到他走进大厦。
他佩服她的聪明与耐心,完全可以体会她为了这个不在场证明费了多少心思。
“不客气。”她仍然挂着一脸灿烂笑意。
他深深凝望她数秒,蓦地撇过头,假装欣赏起她办公室的装潢。
他敢看她,录她用那种灿美亮丽的眸光注视着他时,他不敢冒险回应,怕一与她视线交接就再也移不开目光了。
他的视线掠过她那张略嫌凌乱的大办公桌,到满满排着书的玻璃门书柜,以及挂在墙上一幅雷诺瓦的风景画。
这是间虽然拥挤、狭小,气息却十分温暖的办公室,舒适宜人的气氛正如主人绽放的所质。
“你还记得我吗?”
清柔却微带犹豫的嗓音忽然拂过他耳边,他身子一僵,冻立原地。
“你不记得了?”她的语音有着让人忍不住习疼的失望,“也对,都十八年了……”
“我记得。”他蓦地转过头。
那双美眸立即点亮火焰,“真的?”
殷森一窒,半晌,才低声开口,“我当然记得。”两秒后,他又加了一句,“我说过,你像迷迭香。”
“Rosemary,代表记忆。”她清浅地笑,微微带着羞涩,“那也是我的英文名字。”
他俊挺的浓眉一扬。
“那天晚上之后我为自己取的。”她语声清亮,弯弯的眼帘低伏,“我一直记得你当时对我说的话。”
他没有说话,默默地盯着她。
她扬起浓密的眼帘,“你第一眼就认出我了吗?”
他深吸一口气,“是的。”
“我也是,我第一眼就认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