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肤白胜雪的清丽面容里,嵌著一对圆滚滚的水灵大眼,鲜活得像是会说话,弯弯的柳眉浓淡恰到好处,红艳艳的唇色可比牡丹娇红。
只见她一副正气凛然,嗓音却温润细腻,宛如黄莺出谷。匀称的身子骨不过于纤瘦单薄,却也非丰腴圆润,秾纤合度看来倒是挺入他的眼。
“恼这世道竟有人如此不懂廉耻!”她笑言,这轻软的嗓音听来无半点气愤,用辞却是夹棍带棒的充满火药味。
乍闻此言,围观的民众莫不替她捏把冷汗,这小丫头片子莫非是初来乍到,不识得司空睿的恶名不成?
他闻言颔首,轻笑道:“谁招惹了姑娘不成?真是罪该万死啊!”
司空睿不怒反笑,装傻的工夫一流,脸皮早练就到刀剑不入之境,瞧得冯怀音是气得牙痒痒的,此人厚颜无耻的程度可是前所未闻了。
“你……”果然是无赖狂徒!冯怀音不禁瞪著圆眼。
两人你来我往对峙著,形势如同水火,杂戏团里的人见状,各自抱了生财家伙作鸟兽散,连同那一对闯祸的双生姊妹,脚底抹油逃得比装了翅膀还要快。
不一会儿,原地里只剩下司空睿与冯怀音,以及一旁看热闹的百姓。眼下原本两个毫无干系的人,却突然杠了起来,若无好戏上演,可就难得了!
司空睿嚣张跋扈的性格,总算在今日遇上个对头,只是对方是个丫头,几个好心人不禁替她担忧起来,说不准这古道热肠的小女娃儿,最后也是被司空睿这匹狼给吞进肚子里裹腹。
只见司空睿眉一敛,还想开口,却被冯怀音率先抢去了。“糟,耽搁了!”
“你……”
“下回倘若再如此寡廉鲜耻,调戏良家妇女,我就拽你上官衙,找官老爷子评评理!听到没?无耻之徒!”指著他鼻头骂,冯怀音毫不嘴软,骂归骂,一双脚却是越退越远,说完就拎著裙摆一溜烟跑掉了,徒留下一群突然看傻眼的人们和司空睿。
司空睿瞠眼,见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骂完转身就跑,一点也不像是要急著赶去哪儿的人,反倒比较像是因碍于自己势弱,而像个鼠辈般仓皇逃跑。
“啧!下回别让我逮著。”他撇撇嘴,今日这一遭,也算是他安逸的日子里,平添的一笔荒唐怪事了。
俊魅的眼眸淡淡地扫了身旁人一圈,只见众人纷纷掩面走避不及,活像将他当成恶鬼罗刹,一刻也不敢耽搁。
司空睿轻笑,那笑容看起来仍旧是如此赏心悦目,却带著一丝轻佻之意。他双手负背而走,步子惬意徐缓,好似天塌下来也有旁人顶著。
是的,这片天还有人顶著,无须他来强出头。
他只要从从容容地享受这快哉人生,不时寻欢享乐,有酒便饮,有肉就吃。高兴时,痛饮个三大坛美酒;恼人时,睡他个三日三夜酣甜好眠,人生还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儿?
趁还有一口气时尽意欢畅,旁人眼光完全无须搭理。日后百年,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司空睿放纵的性子,在在显露著出身富裕之家的骄贵气息。在他身上见不到半点为他人设想的怜悯之心,更探不到几分男人应当有的事业野心。
他纵情惯、享乐惯、声色惯……举凡纨裤子弟该贪、该纵、该欢的,他司空睿一样都没少过,甚至挟著御用乐师的身分,比起来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天总是有祂不公平的地方,像这样浑身上下只有堕落邪恶性子的人,偏生在富裕之家,相貌贵气俊逸,出入尽是官宦之所,还做了皇帝老子身旁的红人,吃好用好,左拥美人右抱财富,一生可说是风光至极!
是啊,风光呐!司空睿嘴里始终噙著淡淡的笑意,从未有人在他脸上看见另外的表情神态。
像他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大烦大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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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怀音拎著裙摆急急忙忙地拾阶而上,瞧见站在门前的男人正声若洪钟地吆喝著。
“冯姑娘来了啊!”男人一见到她,便笑著招呼。
“是的!还请武爷通报鸨嬷嬷一声。”冯怀音一脸笑颜,带点羞涩之意。头一回讲授却因故晚到,这可是开了首例。
本司院,专司娼妓归类管教,举凡是琴棋书画、乐舞歌唱,坊内无一不严格调教。里头的姑娘们掏男人银两的工夫,可是个个手腕做足,甚至让有些男人为她们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沉醉在温柔乡里,便是醉死也甘心。
冯怀音心里尚且还恼著方才遇见的恶徒,若无他的话,眼下铁定不会因错过授课时辰而感到懊恼。
“冯姑娘请!里头姑娘们都还等候您授业呢。”武爷领著她边走边说著。
一进坊里,冯怀音便闻见扑鼻而来的胭脂水粉气息,浓郁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身为冯府唯一制琴传人,冯怀音琴艺的造诣也是城内的翘楚,许多人争相邀她传授琴艺,尤其是像教坊这类,为了延揽更多文人富贾,自然也需要如此附庸风雅一番。
起初冯府老爷和夫人见冯怀音连这样不正经的地方都要涉足教授,莫不反对到底,更被冯怀音气到七窍生烟。若非她嚷著学琴还有分贵贱贫富不成?这才说服了冯家两老,要不,她想要答应本司院的请托,也还真是件难事呢。
“冯姑娘要来这儿讲授,院里许多姑娘们可是高兴极了。”武爷当初举荐冯怀音来本司院授琴艺,也是耳闻她的指上功夫。
“讲授二字是万万不敢当,就当作是相互切磋罢了。”冯怀音不好意思地说。
“冯姑娘真是谦虚,您的造诣这城里有谁不知?”这被唤作“武爷”的大汉爽朗地说著。
“武爷抬举了。”被人夸赞,冯怀音也相当高兴,便忘记方才来时路上的不开心。
她这人,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爹娘都说她性子过骄,所幸忘性更大,喜怒都由著自己作主,一点儿也没有女孩子家应有的乖顺温柔,好在这张脸皮子柔柔弱弱,看来可亲,要不然准被当成母夜叉了!
在武爷的引领下,冯怀音见到了本司院的鸨嬷嬷,彼此寒暄一番之后,便由武爷领著路,进了琴房内。
冯怀音踩进里头,数十双媚眼骨碌碌地打量著她。她们个个轻纱薄衣,勾勒出曼妙的玲珑身段,在软榻上或坐或卧,媚眼生波、笑语低喃,就连她同为女人,见到此场景也不禁羞涩脸红。
“冯姑娘,在下先行告退了。”武爷没见到她俏脸突地涨红,反倒是从容地退下,留冯怀音独自面对。
“呃……”冯怀音僵直身子,从前她教过的对象不乏有妇孺,或是年轻姑娘,可眼前如此活色生香的场面,她还是头一回遇见哪!
“我以为冯先生是个成熟、娇艳欲滴的女人呢!”一名女子率先调侃地说著。
“可不是吗?”另一个充满轻视口吻的女声像唱双簧般地响起。
“结果,却来了个小丫头哩!”此话一出,众人更是笑成一团,差点没让冯怀音翻脸走人。
“不知道小丫头至今尝过几个男人的味道呢?”如此放荡的话,夹著几声放浪笑声,令冯怀音气得转身就想走。今日她到底是走了什么楣运?怎会三番两次遇到这样讨人厌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