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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页

 

  他的眼睛是紧闭着吗?黑黑浓密的眼睫是往下垂;或微微上翘?适度饱满的唇是微微开启的,或是紧抿的?当他沉睡时,那两道形状美好的眉是否仍然是轻轻赶着?或者他正作着好梦,而那迷人的唇角正勾勒着微笑的弧度?

  她真想看他,好想看看他。

  可是她看不见。

  “严寒。”她低低唤着,满是压抑的渴望。

  而他似乎被她惊动了,先是动了一下身子,接着带着浓浓沙哑的语音扬起,“晚儿,你醒了?好多了吗?”

  他为什么这样问?她秀眉微蹙,直过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自己昨晚昏倒的过程,她蓦地倒抽一口气,一股浓浓的歉意升起,“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没关系。”

  “你陪了我一夜?”

  他没答话,她却知道答案是肯定的,“对不起,让你一夜都没睡好,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你——要不要好好睡一会儿?”话语方落,她原先还微微沁凉的脸颊瞬间烧烫起来,感觉自己问话的方式就好像邀请他上床似的,她连忙强调道:“我已经准备起床了,所以这张床可以让给你……”

  “我不想睡。”他低沉一句。

  “哦。”齐晚儿一愣,哑然无语。

  他心情不好吗?为何嗓音仿佛经过刻意压抑过的沙哑?她真想看看他脸上的表情,真想着看他的眼眸中闪烁着什么样的神采。

  这样的渴望终于化为深刻的言语,“我想看你。”

  “什么?”他似乎很惊讶,微微提高嗓音。

  “我想看你。”她低低地重复,接着仰起一张热切的脸庞对准他的方向,“我可以摸摸你吗?”

  他一阵沉默,气氛的僵凝令她一阵心慌意乱。

  “严寒?”

  好半晌,他才悠悠开口,“你曾经告诉我,十五岁那年你动过复明手术。”

  她一怔,没料到他会忽然提起这个话题。“不错。”

  “手术是成功或失败的?”

  她蓦地一窒,有好几秒的时间忘了呼吸。

  “告诉我,晚儿,”他语音坚定,一字一句敲击着她的心,“那次手术是成功了或失败了?”

  “你……知道的——”她语音细若蚊蚋。

  “我不知道!告诉我,晚儿。”

  “它……那一次——”她拼命喘着气,心乱如麻,刻意尘封的记忆忽地不受欢迎地席卷她脑海,逼得她全身发颤。

  而严寒平板的语音加深了这一切慌乱。“那次手术是成功的,对吧?”

  “我不知道,”她摇着头,语音逐渐攀高,双手蒙住耳朵,“我不加道。”

  “明明是成功的,为什么还看不见呢?”严寒抓住她冰凉的小手,语声激动,“晚儿,你究竟在逃避些什么?

  究竟是什么事纠缠了你整整十年。让你到现在还选择欺骗自己?“

  “我没有逃避,没有欺骗!”她用力想甩脱他双手的掌握,语音尖锐,“我看不见,真的看不见!我不知道为什么,它就是看不到……”

  “那是因为你在逃避!”他低吼道,双手仍用力给握住她,不容她轻易挣脱,然而声音却放温柔了,“告诉我,晚儿,告诉我是什么困扰了你,我愿意帮助你。”

  “我没什么,没什么。”她拼命否认,语音破碎。

  “是因为你忘不了那场大火吗?忘不了在法国的最后一夜……”

  “不要说了!”她忽地尖厉喊道,“那件开跟你无关,你没资格强迫我告诉你!”

  “晚儿!”

  “你走开!”她锐喊着,一面然推着他,“离开我的房间,不要打扰我……”

  “这也是我的房间,你忘了吗?”

  “它不是!从结婚以来你从来就不曾真正呆在这里过!”她激动地高喊着,“出去!我不要你在这里,不要你管我,我的事跟你无关!”

  “晚儿……”

  “不要管我。”她几乎要崩溃了。

  他凝望她许久,嗓音低微,仿佛刻意压抑激昂的情绪,“好吧,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

  她重重喘气,听着他从座位上起身,沉重的脚步声踏过房内柔软的地毯,接着,是打开了门又关上的声音。

  终于,房内除了她急促的呼吸声已恢复全然的静寂。

  只有她呼吸的声音,只有她呼吸的声音,只有——她蓦地抬手捂住唇,眼泪,不听话地纷然碎落。

  第六章

  她是不是应该向他道歉?

  齐晚儿停下双手,额头抵着冰凉的钢琴而扳,静静地沉思。

  今晨她赶他离开卧房后他便直接去了公司,刚刚又来了电话告诉小宣今晚他要加班,不必等他晚餐了。

  她知道,今晚又会是一个他彻夜不归的夜晚。

  这一次她甚至不能怪他忽略了她,因为是她自己将他赶出门的,依照她今天清晨歇斯底里的表现,任何聪明的男人都会躲得远远的,不再理会她。

  严寒不会再理她了。

  齐晚儿心脏倏地一阵抽痛,她得拼命握紧双拳才能抑制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包括呼吸。

  世界,如果没有了钢琴的声音,没有呼吸的声音,竟然就可以成为一片完全的静谧,完全的死寂。

  所有的声音都到哪儿去了?微风挑动树梢的声音。

  窗外小鸟的清脆啭鸣、小宣活泼的步伐敲击地板的声音、远处隐隐传来的车声……所有的声音都到哪儿去了?为什么在他不见人影后,连她仅有的声音也要夺去?

  从第一次知道他的存在,她就明白他是那种会让所有声响消失的人,只是她没想到他就连属于她的声音也有办法夺去。

  他夺去她平静的生活,夺去她的呼吸,甚至连她唯一能籍由他们感受世界的声音也残忍地夺去。

  她为什么允许他如此做?为什么明知他是危险人物

  仍任由自己接近他,为什么从认识他的第一天便开始不停追寻着他,为什么要与他立下结婚协定,然后让这一切的一切折磨自己?

  为什么只要一想到他——她就连钢琴也无法弹了?

  从她十二岁开始,钢琴便是她的一切,是她的灵感,是她与这个黑暗却有声的世界最紧密的联系。只有钢琴,只有透过琴键流泄出来的琴音是任何人都无法从她身边夺去的,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就连总是享有一切的早儿也无法触及。

  在齐家,上自齐浩天,下自花园工匠,都明白那间琴室是完全属于她的,是谁也无法轻易逾越的圣地。

  在这里,她同样把这间琴室视为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当她选择对外封闭时,是绝对不容他人随意打扰的。

  包括坚持亦步亦趋照顾她的小宣都不许进来。

  只有严寒——就算他的人不在这里,他黑暗的、朦胧不清的影子依旧紧紧纠缠着她,让她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无论如何也镇静不了。

  她习惯性地抚弄练坠。

  这是属于她的护身符,是能令她安然对抗外面一切的护身符。从前不论遇到什么事,只要有这条项练伴着她,她仿佛就有办法坚强面对。

  只是,今天不论她再怎么抚触它,再怎么感受那熟悉的冰凉触感,却怎样也得不着勇气,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是他,是因为他,一切都是因为他。

  她必须找到他,向他道歉,并向他要回她原先平静的生活。

  她要他签下那份协议书。只要他签了协议书,她就能重新控制一切,就能将这椿婚姻视为完完全全的交易,就能真正与他独立生活。

  那么,他的身影便不会来打扰她,她便可以再回到原先平静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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