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但是你千万不能逞强。”曲秀荷被张妈说服了。
“张妈,这回真是要辛苦你了。”张妈的自告奋勇,让项安邦心存感激。
“老爷和夫人千万别再这么说。”张妈摇着手要他们别再说了,再说下去,她可是会心虚地供出一切。
项子熙没细听父母与张妈的对话,他的注意力始终放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子麒身上。
只要一想到因为几名贪吃而犯了军纪的年轻步兵的大意疏忽,使子麒为了救身陷险境的年轻步兵而性命垂危,项子熙的胸臆间就充满一股怒火。他气愤步兵藐视营中规定,也气愤其他人见到步兵生火却未出面制止。
神机营向来掌管火器,有许多禁忌要注意,尤其是用火方面。结果还是有人甘冒毁掉所有人性命的危险,只为解馋。
皇上为了这件事大动肝火,下令将擅自生火的几名步兵逮捕下狱,连同营中负责管理步兵的将官也一并交由刑部调查问罪。
但如此依然无法平息项子熙的怒火,因为他太清楚此事交由刑部彻查定罪,根本是正中宋德生的下怀。宋德生巴不得项家满门死绝,这回子麒身受重伤、生死未卜,宋德生开心都来不及了,岂会真的公平、公正地彻查此事?
想到宋德生,项子熙的脸色就很难好看得起来。
就在项家人为项子麒的伤势而愁眉不展时,项子麒忽然睁开眼,双眼没有焦距地凝望着前方。
“子麒,你醒了?!”项子熙见弟弟醒来,大喜。
“子麒,我的孩子,你可总算是醒了!”曲秀荷看见子麒醒来,开心地不住以绣帕拭去眼角的泪水。
上苍保佑哪!同情她已失去一个孩子,所以不再残忍地将孩子自她身边夺走。
“子麒,你现下觉得如何?”项安邦担心子麒背上的伤会为他带来极大的痛楚。
“……丹……雅……”项子麒的声音有如粗砾般沙哑难听,却清楚地说出丹雅的名字来。
“什么?”曲秀荷一愣,不明白子麒为何刚醒就提起宋丹雅?难道子麒没发现家人们正关心地守着他吗?
项安邦听子麒提及宋丹雅,立即蹙起一双浓眉。前些天子麒在街市上疯狂寻找宋丹雅的事早已传进他耳中,事情都已经过了六年,为何子麒就是看不开呢?
“子麒,我是大哥,我和爹娘都在你身边,你知道吗?”项子熙发现子麒的眼神混沌,显然是还没清醒过来。
“……丹……雅呢?”项子麒下意识地问着丹雅的下落。
曲秀荷与项安邦面面相觑,在这种情况下,真不知该如何回答子麒?子麒很明显是神智错乱了,方会问起宋丹雅来,若实话说宋丹雅已死,她担心已陷入紊乱的子麒会大受打击,反而无助于他的伤势,但偏偏也骗不得他说丹雅就在不远处啊!因为,倘若他要丹雅来,他们该上哪儿去找宋丹雅来陪他呢?
“你怎么突然问起丹雅来?”项子熙问道。在家中,子麒向来只在心里想着宋丹雅,从不开口提她,今日却忽然提及她,许是伤重混沌的缘故吧?
“……昨夜……丹雅陪着我……现下她人上哪儿去了?”项子麒费尽力气地回答大哥的问题,心慌意乱地急着找寻丹雅。
明明他的鼻间依稀可以嗅闻得到她的芳馨;明明他的胸膛依然可以感受到她柔软的娇躯;明明她伤心的泪珠沁入了他心头;明明她在他耳边说恨他、好恨他;明明他听见了她最爱唱的歌谣,为何当他好不容易费尽力气睁开眼时,她已不在身边?
“丹雅……你们快点帮我找丹雅过来……”她究竟是上哪儿去了?她不能不在他身边,不能!
见不到宋丹雅,项子麒不顾全身虚软无力,胸背皆承受着剧痛,勉强撑起身体,决定亲自找她。
“子麒,别动!你伤得太重了。”项子熙连忙阻止他的蠢动。
“丹雅……我要丹雅……”项子麒抓着大哥的手臂,眼神坚定。
“这个傻孩子……”曲秀荷见他痴情的模样,又是一阵心酸。
项安邦眼见他刚转醒,即使意识不清仍心心念念着宋丹雅,仅能不住地摇头叹息。
在场唯有张妈知道子麒未犯糊涂,昨夜的确是宋丹雅陪伴在子麒身边。她让宋丹雅进府陪二少爷果然是正确的决定啊!瞧,二少爷不就是因为听到宋姑娘的呼唤,所以才醒来的吗?
不过,这件事是她和宋姑娘之间的秘密,所以张妈三缄其口,保持沉默。
项子熙与母亲不住地劝着项子麒,由于他是靠意志力苏醒的,撑不了太久,因此没一会儿功夫,整个人便又软倒,陷入昏迷之中。
他一陷入昏迷,曲秀荷连忙命仆人去请太医过府号脉诊治,看子麒突然清醒又陷入昏迷这样的情况是好是坏。
第三章
张妈与宋丹雅有默契,每晚子时宋丹雅便会出现在兵部尚书府后门,由张妈偷偷开门让她进入照顾并陪伴项子麒。
连续多日,宋丹雅总是在子时出现,一到卯时便离开,除了张妈知情外,并未惊动府里任何人,而当她出现时,项子麒总是陷于昏睡中,宋丹雅也总是倚偎在他怀中,轻声对他倾诉满腔思念与对他的不舍,并不停地在他耳畔哼着醉人的歌谣,呼唤他的意识。而当项子麒意识不清地醒来时,她早已翩然离去。
项子麒日复一日地对着家人说要找宋丹雅,且一再声称宋丹雅前一夜就守在他身畔,张妈每每听他这么说都捏了把冷汗,怕会引起其他人怀疑,不过项安邦与曲秀荷皆当项子麒神智不清,根本就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并未将项子麒的话放在心上,张妈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继续偷偷放宋丹雅入府。
是夜,宋丹雅再次来到项子麒房里,张妈早已放心地离去,她一如以往,先以布巾沾水为他擦拭脸庞与裸露在外的肌肤。
他背脊上的伤已经不再沁血,有慢慢好转的迹象,只是听张妈说他清醒的时间不多,白天也不过是醒来一下就又陷入昏睡当中,若非太医说他正慢慢好转,她会误以为他并未有起色。
她细心地为他解开包扎背脊的布条,拭净伤口后再为他上新药包扎好,每一次看见位于他背脊的狰狞伤口,她的心便会疼上一回。
她迅速为他换好药,准备像平时一样对他说今日她又做了些什么事时,他却猛然睁开眼看她。
“……我……我终于抓到你了。”项子麒的右掌紧紧抓住她的手臂,粗嗄着声,释然一笑。
每夜他总想着要醒来、该醒来,否则会一再错过她,他拚了命地抵抗黑暗,每次好不容易凝聚了所有力气睁开眼时,她却已不在身边。今夜总算让他战胜黑暗,让他切切实实地抓住她了,而非处于黑暗中焦急地听着她的声音却无计可施。
宋丹雅没料到他会突然醒来,吓了好大一跳。张妈说他总是在白天清醒,因此他忽然在深夜醒来且探手抓住她,要她不吓到都难。
“是啊,被你抓到了。”她随即镇定下来,柔着声对他微微一笑,仿佛她未曾离开过。
“……别人都以为我疯了,但是我知道我并没有,你的确总是在深夜出现……”项子麒终究是尚未完全康复,光是和她说话就费了好大的力气。他疲累地垂下眼眸,可他的右掌却紧紧抓住她,深怕她会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