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面对空白的信箱,我注视着萤幕好一会儿,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很大的火气。嘴里不肯说,信又不肯寄,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把我当作什么?于是我带着十足的火气,拨他的手机。
“喂?”他接起电话。
“我没收到卡片。”我马上显示我的不悦。
“你没收到?”电话那头似乎很忙。“但是我已经寄了。”
他真的很忙,但我不管。“我就是没收到,你再寄一次。”最近我的信箱老是出问题。
“好吧,我再寄一百次,这总行了吧!”他说得不耐烦,而我听得不爽,这像是情人间的口吻吗?
“随便你,你最好不要寄来。”我越想越生气。“晚上你也不必来接我了,我自己去吃饭。”
“你不要任性好吗,我真的很忙。”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奈。
“对,我就是任性。”喀一声,我切断电话,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
我任性,他怎么不想想自己是什么死样子?交往这么多年了,度过了无数次情人节,哪一次收过他送的花,看过他写的卡片?如今我只要求小小的一张电子卡片,也算过分吗?
我越想越委屈,生气之余干脆把电话线都拔掉,也不管手机怎么响,反正我就是不要接电话。
回医院之后,我嘱咐总机无论是谁拨电话来我都不接,只想专心工作。
由于我在急诊处工作,又是外科医生,想当然耳不可能太轻松,尤其今天的突发状况又特别多,一个钟头后,我已忙得满身大汗,老早忘了之前和他的争执。
“徐医生,那边有个病患请你照料一下。”
急诊处的主管江医生指示我到隔壁病房支援,我连忙点头。
正当我收拾医疗用具,准备到另一个病房支援的时候,急诊处外面又传来救护车的尖鸣声。
老天,今天发生事故的人还真多。
我心里这么想,收拾好一切要到隔壁房去,才走出房门口,走廊那头的医护人员便急急忙忙推着一张活动病床冲过来。
这对急诊处的卫作人员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事,每天每天我们都是这般抢救人命的,分分秒秒都宝贵,因为这关系到一个人的性命。
“这个人怎么了?”我问第一个饱过来的医护人员,其他的医护人员正忙着将患者搬上床,那人浑身都是血。
“撞车了。”医护人口贝说。“撞得很严重,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我点点头,也跟着跑过去,在急诊处就是这样,谁有空,谁就负责救命。
我跑得很快,几乎在他们刚把病床推到紧急医护室我人就到了,当我到达的时候,医护人员告诉我,那人已经没有呼吸,心跳也停止了。
“准备电击。”我边走边要医护人员调整好机器,救人是我们的责任,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失去冷静。
可是,当我看清楚躺在病床上的人是谁的时候,我失去了冷静,躺着的人竟是我的男朋友。
“不。”我当场呆住,连医护人员将电击槌交给我都没感觉。
“不……”回过神的我,握紧手中的电击槌,拼命电击他的胸部,他的身体因这不间断的电流跳起来又落下,跳起来又落下,这情形看在医护人员的眼底,吓坏了他们,于是赶紧跑过去呼叫江医生,说我疯了。
我不晓得我是不是疯了,我只想救活我的爱人,即使他嘴臭,即使他从不表露他的情感,我还是要救活他,他还欠我一张卡片,绝不能死。
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我丢开电击槌,开始改为按压他的心脏,我用力地压、拼命地压,费尽我全身的力气只求他能活过来,可是他没有,他连“好痛”都不肯说,只是沉着一张脸,闭紧着眼睛,用沉默处罚我,向我道别。
“徐医生,住手,你这么做会害死他的。”
朦胧间,我仿佛听见江医生的怒斥,等到他生气地将我推开的时候,我已经看不清他的样子了。
我,哭了,哭得泣不成声,哭得柔肠寸断。
“来不及了,徐医生,他已经死了,我很抱歉。”
我又感觉到江医生轻拍我的肩,用遗憾的声音告诉我他已经走了,江医生也认识他,他们还曾一起吃饭,介绍人是我。
“他不会死的。”我摇头。“他不会死的!”我冲过去再一次拿起电击槌妄想救他。
“徐医生,你冷静一点!”我的电击槌被江医生夺下,脸颊还挨了一巴掌。
“我了解你的感受,但别忘了你是医生。”
是的,我是医生,但我也是平凡人。江医生说他能了解我的感受,但他怎么可能能够了解?我爱了他这么多年,几乎已成一种习惯,习惯能说丢就丢吗?
况且,他还欠我一张卡片。
“我没有办法冷静,我只要他活,我只要他活!”
听不进任何劝,我又冲到他的身边,试图以温热的掌心,敲醒他毫无知觉的生命。
“把徐医生拉开!”不得已,江医生怒吼。
就在那一天,我失去了我的冷静、我的专业,像个疯狂的精神病患者,在镇定剂下找到平静,而那日,正好是情人节。
事后,我询问他的工作伙伴,他为什么先下班。他们告诉我,那天我挂断他的电话以后,他又打了好几次电话找我,可是一直找不到我,心急之下,他丢下手边所有工作,开着车到医院找我,就是在前往医院的途中,被一辆逆向行驶的大卡车给撞死的。
当我听见这个消息,我整个人都愣住了,我的任性害死了他,仅仅为了一张没寄成的卡片,他成了车下亡魂。
而后,我再也没有任性的权利,像只被人遗弃的小猫,连哭都失去自由。我的眼泪凝聚在他走的那一夜,自他过世后,我再也哭不出来,无论是多感人的剧情,多撕人心肺的对白,都再也感动不了我。
我的任性被剥夺了,现在的我,只能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发呆。
不对,我还有一只猫,和一台甚少使用的电脑。
苦笑了一下,我跨过正在喝牛奶的猫去开电脑,它喵喵叫了几声,好像在抗议我不尊重猫权。我耸耸肩,习惯性地连线,即使我心里很明白没有人会寄信给我,可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期望有人还记得我,就算是寄给我一些讲情人节有多浪漫的废话也好。
喵、喵。
克丽丝汀凄凉的喵叫声吸引了我,我掉过头看看它是怎么回事,原来是牛奶喝完了,它还想再喝。
我起身,走到冰箱又倒了些牛奶在它的猫碗上,然后回到电脑前,瞪着萤幕。
居然……一百封信!这未免也太夸张了吧,谁这么无聊寄给我一百封有关于情人节的垃圾信?
我有点恼怒,正想干脆来个大删除,把信件全都丢掉的时候,却又收到一个讯息,上头写着:因系统上的故障,至今才将信件送到,抱歉至极。
发信的人是我电子帐号的供应者,老搞坏我信箱的浑蛋。
我无奈地打开第一封信,上面显示寄件日期是在去年的今天,也就是情人节。
我的心开始蹦蹦跳,脑子里闪过一个不合理的念头——会不会是他,会不会是他寄的?
我用颤抖的右手按住滑鼠,差一点就无法将信打开。
信件终于在我的指尖开启,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朵红色的玫瑰,衬着苍翠的绿叶,绽开得好不美丽,接着,我又听见一首动人的音乐,曲名是Only Lo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