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了,没事了。这不是喝了吗?很简单呀。”雁永湛温柔地拍抚着狂咳嗽的羊洁,轻哄着。
“你说得……咳咳……还真容易!”她含着眼泪,悲愤莫名地控诉,“又不是你……不是你吃药!”
雁永湛嘴角一扯,扬起令人目眩的微笑。他的眼眸又闪烁着谜样的光芒。
下一瞬间,他俯下头,吻住了委屈紧抿的小嘴。
好苦好苦,却又好甜好甜,这个亲吻一点也不寻常,却又那么自然,好像天经地义,他就该这样照顾她,她就该这样柔顺地承迎似的。
良久,他才放开气喘吁吁的她。望着她的小脸染上羞赧的红晕,不再苍白得吓人时,雁永湛满意了。“我也尝了药,这样公平了吧?”
“……糖。”红着脸,姑娘咕哝着。
“你说什么?”雁永湛没听清楚,耳朵靠过去她嘴边。
“糖呢?你说要给我吃的。”
望着小女孩般撒赖的她,雁永湛又笑了,再度偷了个香吻之后,才去把糖拿过来,一颗颗亲手喂她吃。
果然是好好吃的糖,清甜中又带着一股莲香,咀嚼之间,齿颊留芳,把药的苦味给冲淡了不少。羊洁一面吃糖,一面不断偷眼瞧他,像在研究什么似的。
“你想问什么?”雁永湛当然看出了她的困惑,闲闲问。
“为什么你……你一个小王爷,会煎药?”
雁永湛笑笑。“我从六岁以来,春秋两季都得上京见皇上、见我叔伯们,还要到国子监读书。父母不在身边,京里的大房子就我一个人住,闲着没事时,就跟在府里的大夫后面学东西、看医书,什么选药材、烹药都会了。你要是觉得这很厉害,那你该看看我赌骰子,百战百胜。”
“你会赌骰子?!”羊洁一双杏儿眼瞪得大大,不敢置信。
“跟门房里的小厮、伙计们学的。”他微笑着,长指轻抚过那张已经有些红润的脸蛋。
他的童年时代,到底算过得开心,还是不开心呢?羊洁迷迷糊糊的,想不清楚。
门口似乎有些声响,雁永湛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影子般的护卫朱石,果然已经闻声过来,悄悄出现。
所以,雁永湛轻描淡写地说:“我又该走了。药还有一半,你中午之后再喝一回,应该就没事了。我已经先去看过大任他们这阵子读书的进度,都很不错,你不用太担心。”
“咦?你……你有交代他们读书?”
“当然有,否则你以为这群小鬼会乖乖自己找书读吗?”那倨傲的神色又出现了,说到读书,雁永湛可是权威。“明年开春就要考试,两个大的想赶考这场,试试身手,早就该开始努力苦读,不能松懈了。”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跟我说?”羊洁忿忿不平。怎么大家都知道了,就她被蒙在鼓里?害她还担心忧虑了这么久!
雁永湛笑了。
“因为我跟你价码还没谈定哪,怎么可以太早松口让你知道?议价可不是这样议的。”
闻言,羊洁的心又被提到了喉咙口。
他要什么?她还能给什么?已经焚膏继晷成这样,也只能多凑出一贯钱;若还不够,难道要像那些口耳相传的乡野奇谭里说的,卖身下海吗?
她不是没见过城里“万春楼”那些姑娘,一身浓郁脂粉香,披挂的全是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她的绣件,那些姑娘可是爱不释手,老是高价指定她绣。羊洁并不讨厌他们,也了解生活所逼,不得不下海的苦处。
只是她好歹也是书香门第出身,万一真的去卖笑维生,她父亲可能在坟里都睡不安稳吧。
在她左思右想,表情也跟着变幻莫测,一下皱眉、一下叹气的时候,雁永湛只是闲闲站在床边,双手抱胸,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她并没有艳冠群芳的姿色,但如果用心细看,便很容易被她吸引,移不开目光。杏眼秀眉,菱形的小嘴总有微笑的弧度,一头青丝不像平时扎得清清爽爽,而是披散在两肩,让她看起来更显柔弱。
“不行,不行。”柔弱的姑娘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不行什么?你要去哪里?”
“自然是上工去。”她看他一眼,眼神里祈求他别多事,放她快去上工。
已经两天没去点心誧了,工钱自然领不到;在这需钱孔急、面前活生生站着个大债主的时刻,哪有时间让她躺在床上养病呢?还是赶快去工作。
“好啊,你去。”雁永湛居然没有反对,他浓眉一扬,无所谓。
结果没想到莲足才一落地,两条腿仿佛泥做的,软绵绵,站都站不住;她攀住床沿,艰难地坐下,光是这样,就累得眼冒金星,直喘气。
“逞什么强呢?没吃没喝的,还在生病,你以为自己是铁打的?”雁永湛这才略带责备地说,人也跟着过来,温柔但坚持地把她按回床上。“躺着。我吩咐朱石从府里带了吃的过来,你要嘛就吃点东西,不然,就好好睡一觉,有胃口了再吃。”
哪有让王爷伺候自己的道理?!更何况,他可是弟弟们的师傅哪!他一离了跟前,羊洁还是想下床。
但雁永湛脑袋后头好像有长眼睛,本来已经走到门口,准备拿朱石手上的食盒了,却突然回头,“你给我安安分分躺着!”
“我……”
打小就没当过任性的小女孩,被这样声色俱厉地斥责还是头一遭。羊洁当场傻眼,真的愣在床上,动都不敢动。
“再不听话,看我怎么整治你。”接过东西,他又把门关上,不让姑娘柔弱的模样被人看去,就算是贴身护卫朱石也不行。
裹着厚厚丝棉保温的三层食盒搁在桌上,他严厉地瞪她一眼。
师傅就是师傅,果然有威严,虽然羊洁不用跟着他读书,也得乖乖认命听话。她低头,小小声应着,“知道了,我不会乱跑的。”
“东西搁在这儿,你要现在吃呢,我就喂你。不过刚才喝了药,你先睡一觉会比较好。”
“不、不用麻烦您了,小王爷别做这些事。”羊洁慌忙说。
“怎么,不相信我会喂?”雁永湛略略抬起线条刚硬俐落的下巴,“在京里没事,府里养的黄莺,可都是我亲手喂的。”
被比做娇养在笼里的鸟儿,羊洁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我才不是黄莺!”
“你当然不是黄莺。”他微微一笑,又是那令人心儿狂跳的俊美笑容。沉吟片刻,方才低声道:“你是我的小羊儿。”
羊洁的脸已经红透了。他离去好久好久以后,她独自躺在床上,整个人晕沉得像是飘浮在云端。
她还是觉得自己在作梦,一个长长的,带着药香、食物香的美梦,一直没醒来。
可是,美梦由来不是最易醒的吗……
第五章
没多久,流言就传开了,羊姑娘,似乎是小王爷最近宠爱的对象。
说“似乎”,是因为谁也不能确定,传话的人全都半信半疑。羊姑娘实在不是大美女,出身并不高贵,年龄也不算小了,总有二十出头;是说金枝玉叶、潇洒倜傥的小王爷,真会喜欢这样不起眼的平凡姑娘吗?
面对众人的怀疑与困惑,羊洁总是低头微笑,沉默以对。连她自己都不能置信了,又怎么帮别人解惑呢?
她还是安分守己做自己的事,照顾弟弟们,努力攒钱,每天从早忙到晚。不过,当然,已经不太一样了,她平静的生活早就随风而逝。而那个罪魁祸首,因为还扮演着师傅的角色,可得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