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她拔腿狂奔。
他俩大愕,立刻追来。只见她不是跑进其他的放射状长廊内,而是绕着这环形走道跑,像在跟他们兜圈子,却骤然停步,三人对峙。他俩分道堵路,一个从逆时针方向慢慢逼近她,另一个则由顺时针方向而来,将她两面包抄在其中。
这下她可没路了吧,死婆娘。
他俩狠睇她,她也还以高度警视,仿佛并不好惹。
情势一触即发。
一声温婉铃响,惊破僵局。两名男子还不及反应,她就朝铃响处以英文大喊救命,要人快抓住这两个歹徒。
男子们顿时戒备回头,转瞪铃响处,一时犹豫,不知是否要对付救兵,搞大了事情。但,铃响处并没有人,只有敞开的一座电梯门,空荡荡地恭候贵宾大驾光临。
被她耍了?!
他们恨然调头,转望向她,却又被其他声音调转了视线——
接连两声铃响,是另两座围着环形走道设立的电梯门,也陆续开启,其中一座的电梯内有位服务生,正咧着受训过的五星级亲切笑容,任君差遣。
完了,这下可真的有人。
她却没像刚才那样求援高嚷,而是闪身进入她背后的电梯里,在缓缓合上的门内,冷冷看他俩快步冲来的气急败坏。
一只大掌猝然伸往电梯门板缝隙,企图阻拦,手指却硬生生撞上已合拢的钢板,令他咬牙恶咒。
怪不得,那婆娘方才要边跑边拍墙。原来不是她装出来的那般步履踉跄,而是在预设逃亡路线。他俩赶搭另一座电梯,穷追不舍,恼怒更甚先前。
她在电梯内切切祈求,中途不要再有任何闪失了。一到一楼大厅,赶快呼救,引人注意,至少求老天帮她逃到有人的地方去。
人愈多愈好、愈多愈好!拜托!
她再也不敢脱队了,再也不要到这地方来!她一回去马上剪掉这头长发!
身体隐隐急颤着,她不顾形象地以手背抹掉脸上的涕泗纵横,预备电梯门开启后的另一波奋战。
铃声一响,抵达一楼。门还没开妥,她就侧身窜出,边跑边要大喊之际,撞到了一旁的人,对方不动如山,她却重心不稳,高跟鞋一扭,痛到她倒往另一侧。
一只巨掌疾速钳住她上臂,勉强救回她失衡的势子。
“小心。”醇浓的低嗓温柔叮咛。
她惊骇抬望自己撞到的这比她魁伟高大的男子。谁?是敌是友?
“你还好吧?”他微微蹙眉。“小姐?”
怎么回事?怪怪的。
“我、我还好。”对方看来是亚洲人,但他以英文问,她就以英文答。重要的是,追兵呢?他们已经出电梯了?或者还没,正在赶来的路上?
“你不舒服吗?”看来不太对劲。
“人呢?为什么这里的人会突然不见了?”她惊慌急问,生怕自己掉入另一个时空,再也回不了原来的世界。“刚才明明还有人在各处服务和招待的,却一下子都不见了。”
那人啼笑皆非,但仍保持着绅士风度。
“如果你指的是本地的饭店人员,那确实是会找不到人。不过外地的——”
“在我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都跑哪去了?”听见人呼求也见死不救!
“小姐——”
“为什么?!”这太过分!“我一直叫却一个人也——”
“因为现在是祈祷时间。”
她僵住激动的逼问,傻傻瞠眼,张着小嘴,仿佛大梦初醒。
啊!对呀,刚刚不是才广播过的吗?她怎会脑袋突然转不过来了?
四面张望,一楼仍在各处走动的饭店服务生,确实比较不像当地人,正从容和煦地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像在愉悦招待着来到家中的贵宾,散发中东文化好客的气息。
她正要松口气,就瞥望到对角的另一座电梯门正缓缓合上,掩去其中那两名追兵怨毒的咒诅眼光。
她安全了。
这下子,她才真正放了心,全然虚脱。幸而有这位男士一直搀扶着,她才不至于双腿发软地瘫坐到地上去。
“我看这位小姐情况不大好,我先送她去饭店的医务站。”这人转头对身旁正淡淡戴上墨镜的友人,以中文低语。“车子还要等一会才到,我会尽量准时赶回来。”
中文?他们不是韩国人或日本人,而是华人?
“我没问题的,请不用麻烦。”她快快以中文回应。
男子微愕,随即漾开十分令人舒服的俊美笑靥;他乡遇故知。
“我只是……跟家人走散了,一时有点紧张。”她不想再提先前的遭遇,徒惹笑话,也太过荒唐。“谢谢你的帮忙。”
“不客气。”
君子之交,淡淡来去。他也不多问、不干涉,颔首微笑,便与友人优雅离开。
她勉强力持镇定,靠着旁人的指引,一拐一拐地步往最热闹的大厅奢华休息区。顾不得光天化日,她直接跟吧台点了杯波旁酒,安定神经。
无妄之灾。
她怎么惹上这种麻烦的?千头万绪,还是先问爸他们现在在哪吧。爸出门在外不会带手机,但跟在他身旁的堂哥会带,随时待命。
“喂?我贝翎,你们人在哪里?”
送到她嘴边的酒杯一怔,双瞳大瞪。
“你们已经离开了?”怎么这样?她人还在这里耶。“我知道今天行程的重点就在下一站的贸易商展中心,可是你们怎么可以丢下我就自己走了?”
对方不但不体谅她的感受,反而趁势教训一顿。
“我只是接一下我朋友的电话——”她原本的受伤感转为不悦。“什么叫反正有专车会送我回杜拜?我现在没有要回那里,而是要跟爸一起评估商展的——”
她不可置信地静静聆听。她知道堂哥一直很有野心,也暗暗知道他将会取代她,成为跟在爸身旁学习的特别助理。但有必要耍这种手段,硬是把她踢出考察行程吗?
“我不是来度假的,也不是老远飞来只为瞎拚——”
堂哥始终不让她把话讲完,迳自为她作决定。
有必要在国外也如此整人吗?她在国内忍受了他多少卑劣的小动作,尽量不去跟他计较,可是他连在这种状况下都不忘耍阴险。她给他的威胁感有这么大吗?
为什么一定要用对立的方式来看待彼此的关系?他们是同一阵线的人啊。
够了,随他去吧,不想再讲了。
她黯然合上手机,独自小酌。突然间发生太多事,她确实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你和你家人联络上了吗?”
吧台旁传来的温柔呢喃,愣住了正垂头靠额在十指交搭之前的她。一抬眼,方才那名华人男子在她身畔,朝服务生点咖啡。
“呃……联络上了,没事。”她尴尬笑笑。
“我们的专车还要一阵子才到,只好在这里等了。”耗在这杜拜的邻邦。
“你们也是来考察的吗?”
“应该算吧,可是现在连登记入驻港口自由贸易区,都得排队等上十几个月。”全球的国际大厂都往此处蜂拥进驻,竞争密度惊人。“不过他们的处理还算友善,就耐心等待吧。”
“我现在还停留在刚才到处找不到人的恐慌里,实在不得不对他们所谓的周全服务持保留态度。”她苦笑。
“这里的饭店服务员比入住房客还多,应该不至于找不到人。不过饭店占地太大,客人迷路是常有的事。或许你是到了他们还未完全开放的区域,才会到处不见服务生。”
这倒是,领队也正是带他们走访未来将营运的扩建部分。她是怎么了?一直在为自己的惊吓找个可怪罪的对象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