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不是开玩笑的,她是,真的很讨厌他。
庞震宇关掉电脑,往后瘫靠座椅,对著暗蓝天空发呆。四面墙忽然像铅块那样重重地朝他迫近,他闷得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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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见了吗?巫玛亚心不在焉,和老爸吃团圆饭。
巫爸颓靡地缩著身,孩子似地乖乖跟女儿吃饭。自从巫玛亚请了钟点女佣,家里干净多了,在被女儿老板恐吓过后,仰仗女儿鼻息过活的巫老爸,这阵子也收敛许多,虽然还是戒不掉酒,但至少看到女儿时,不会再对她乱发脾气了,渐渐也接受女儿不跟他住的事实。
至少,除夕夜,她愿意回来跟他团圆,还包了大红包给他呢!
“这个……油鸡是我特地跟菜市场老黄那一摊订的,他们家的油鸡最好吃,你吃吃看,这是我特地为你买的……”
巫玛亚托著脸,无动于衷,眼神空洞。
“在想什么啊?除夕欸,还想工作的事?”
“嗯……”
“别想了,大家都回家过年了啦,你看你电话都没响,以前每几分钟就响不停,真难得,终于安静了。”
电话?电话?!巫玛亚往口袋搜索,再拿来皮包,倒出所有物品。糟了,手机呢?
“我的手机……”
“怎样?”
“我放在公司了。”
“那有什么关系,过年谁会打电话。”
“你先吃,我去公司拿一下,客户电话都在里面啊。”
欸,今天真是衰神附身了。巫玛亚急匆匆飞车到公司,拿钥匙,开门。大家都回乡过年了,客厅一片漆黑。
巫玛亚开灯,冲向座位,在凌乱桌面找到手机,拿了就走,忽然听见奇怪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是某种痛苦低吟。
奇怪了……巫玛亚踅返,站在通往二楼的阶梯前,发现怪声来自上方。二楼没开灯,一片黑暗,但痛苦的低吟,断断续续……
会是庞震宇吗?
巫玛亚步上楼去,走向声音出处,房间门虚掩,声音从房内传出。
她将门更推开些,在幽暗中,看见庞震宇倒在床边木地板上,蜷身抱头,痛苦低吟,身侧,倒著一罐药,一粒粒白药丸遍洒在地,还有一只破裂的水杯,湿濡了地板。
巫玛亚冲上前,跪在地上,轻托起他的脸,将他的脸扳正,他睁开了眼,眼睛里满布血丝……
“你还好吗?”她急切地问。
庞震宇先是困惑地望著,随即像认出她是谁,忽然目光一凛,撇过脸。
“走开。”他说。
“你为什么倒在地上?你在呻吟,是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
“走开!”他一个使劲,将她扫开。“别管我……”既然讨厌他,又何必关心?
“好!”巫玛亚火大了,起身就走。“管你去死咧。”什么东西,莫名其妙到极点!死掉算了,王八蛋!
咚咚咚,巫玛亚疾步下楼,关灯,关门,走出房子,钻入车里,发动引擎,她要走了。
夜凉如水,挡风玻璃氤氲著雾气,只要油门一踩,就可扬长而去,将那不领情的混蛋,抛得远远,但是……
凤凰木的羽叶,在凄冷月光中闪亮。
但是……
她抓著方向盘啊,竟踩不下油门,脑子浮现他痛苦地蜷抱自己的模样……
他是怎么了?散落一地的药丸又是什么药?
除夕夜,他怎么一个人倒在冷地板痛苦呻吟?
他的家人呢?印象中,除了知道他在纽约有女朋友,从没见过他家人。如果她这么走掉,他万一出事……万一他死了……
巫玛亚握紧方向盘,挣扎著,今晚好冷,凤凰木浸在凄迷的雾气里,她好像也被一团雾围住了,什么都不明白了,混乱了。想回去看看他的状况,又不甘心,人家都喊她走了,她为什么还不走?
巫玛亚呆坐一会儿,脑子充斥的仍是他痛苦的表情……可恶,她干么在意?他是她最讨厌的老板,不是吗?但是……她不要他出事呢,害怕他出事。
巫玛亚拿不定主意,想了想,打开皮包,拿出黑檀木茭杯,平日拿来问公事,这次,她想问点私事。
她下车,蹲在车旁,握著茭杯,闭眼,默问:“我应该回去照顾他吗?”
掷茭,怒茭。果然,连神都觉得不要理他。
拾回茭杯,想了想,又问:“可是他好像很难受,我是不是该回去确认他的状况,看一下就好。”
掷茭,怒茭。这个庞震宇,连神都讨厌他。
巫玛亚拾回,握手中,想了想,又闭上眼,再掷:“那如果我进去只待五分钟?只要确定他没事就走呢?可以吧?”
掷茭,怒茭。
“那如果我不进房间,只是在门口偷看一下,确定他是不是没事呢?”
掷菱,怒茭。
好吧,换个问题:“是不是就是别管他,要我走就对了?”
掷茭,一正一反,圣菱。
对啦,回家就对了。
巫玛亚拾回茭杯,忽然笑了,笑得很厉害,很心酸。
她在干么啊?疯了吗?竟然问不停,就是非要问到可以进去看他。明明她就是想留下来照顾他,就是放心不下他。
茭杯的讯息根本不重要,她明明心中有数,她就是想去关心他。
第八章
庞震宇……
巫玛亚没办法就这么抛下他,她锁上车门,转身,进屋,上楼。
好可怕,这一路,她胆颤,心惊。她发现一个巨大的事实,分明很喜欢这个男人,分明是,超超超在乎这个男人。这种滋味啊,点滴在心头。
她抗拒不了哪,严密地封锁著爱的侵略,然而爱却像一种天赋,早早胎息在她每一个细胞里,消灭不了,根除不掉,一旦那个人出现了,不管她愿不愿意,内在都在呼应他哪……
她被本能驱使,要走向爱。她无法作主,就是想去照顾庞震宇,要确认他的安危,想要在他痛楚时让他依靠。
这不是向来那个冷血的我,还是,这么温柔的才是我的真面目?巫玛亚心酸极了,为著逃不掉他的影响。
他要她走,她却自己回来了。
她又在自作多情了,对个不领情的家伙。
推开他房门,站在他躺倒著的身前。
看著他,她内心里,像泡泡般不断涌上来的,是对他的关怀。在她看似无情的表相里头,有著热蜜,突然汩汩流动,从骨头缝隙,从细胞间隙,不断不断渗出来,因为想照顾这男人,而被一种久违的温柔的情感充满了。
她蹲下,俯望庞震宇。
一切是那么自然地,她温柔地拥抱住他,将他慢慢托起,带回床上。
“你走开……”他皱眉,低吟,又想动手推开她。
“再把我推开试试看,我拿绳子绑你。”她警告。然后,看他揪著眉头,却笑出来。
庞震宇沉默地不再推拒了。
巫玛亚帮他盖好被子,摸摸他的额头,没发烧,那么他是怎么了?
“你哪里不舒服?那个药是吃什么的?”
“没什么……”他闭眼,皱著眉说:“是止痛药,我头痛。”
“头痛?会痛成这样?要去看医生吧?我载你去检查。”
“神经,除夕夜医院只有实习医生,我这是老毛病,吃了药,一会儿就好了。”回完问题,他又痛得凛容不语,僵硬的面色,令巫玛亚意识到他有多痛。
巫玛亚将药罐拾回,放在桌上。“你家人呢?我打电话找他们来。”
“不要麻烦他们了。”
“可是你——”
“点支香来闻闻吧……”他指指桌上供香的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