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看著坐在沙发边的小女生。
庞震宇问他们:“还有人有意见吗?”
谁还敢有意见啊?
“很好,以后,巫玛亚就是制片,运作方面,请大家比照对奕贤的方式,该向她确认或报告的,要确实做到。”
庞震宇转头,看著巫玛亚。
“你呢?你有问题吗?”他问。
巫玛亚看著眼前的大叔大哥阿姨姊姊们,说:“我没问题。”
庞震宇哈哈笑,用力拍了拍她的背。“好家伙。”
没问题?你确定?
众人怀疑,觑著那张稚嫩小脸,乳臭未干的丫头,竟变成他们的上级?这群二、三十岁的中年人,竟沦落到要当她的助理?大家觉得问题超大条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生,竟胆敢回“没问题”?!
无数敌视目光,如刀剑直射向巫玛亚。
巫玛亚安然坐著,刚升上制片的巫玛亚,说真的,颇有大将之风。没浮躁地欢呼,也没喜形于色,她的表现,一点都不像十八岁的小女生,镇定得超乎庞震宇的预期。
他,就是看上她这一点。
她,活似另一个少年的他。
还很年轻,已经有了城府,情绪不外露,心事不表明。他知道巫玛亚此刻心中应该很困惑,很惊讶,但是在众人面前,她选择故作镇定。
没错,真是个好家伙。
第四章
当员工陆续离开后,公司只剩下巫玛亚还没走。她装忙,直到所有人都走光,只剩庞震宇。她留下,为了问他一个问题。
“为什么?”
在庞震宇办公用的桃木书桌上,横躺著一只雕著花纹的焚香盒。
庞震宇从印著蓝天跟雪山的纸盒,抽出一支香点燃。掀开焚香盒,横插妥当,细烟袅袅,从香盒的花纹缝隙,窜出飘升。
闻到香的气息,巫玛亚顿时明白,为何每次接近庞震宇,就会闻到一种奇特的,古老的气味,像来自悠远的高山,联想到白雪霭霭。坚毅,独特,宁静——是这种香,给人的感觉,带有镇定人心的气息。
怪不得每回巫玛亚只要早晨踏入公司,这儿就会弥漫著古老的异香。
烧燃这款名叫“喜马拉雅”的雪山香,是庞震宇独处时的习惯。
当员工都回家去,闹嚷一整日的空间,藉著燃烧雪山香的方式,教这地方回归宁静,也提醒自己,不管身处多么纷扰的商场,都要记住自己,终归是要面对自己的真面目,抛却虚华的表相,跟自己独处。
因为他天生孤独,以前是命运造成的孤独,如今是他自个儿情愿的享受孤独。以前儿时他被抛弃,痛恨孤独:如今他功成名就,发现被簇拥,也未必开心,看见那么多阿谀的、虚伪的商场面孔,教他明了孤独有一种宁静的美丽。
他从不在员工面前燃香,因为这是属于他自己的仪式。
巫玛亚不知道,他对她是特别的。
在一室淡香中,他回答巫玛亚的疑问。
“你想知道为什么升你当制片?”
“对啊,我才来三个多月,连制片要做什么都还摸不清楚,比我资深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坚持升我,还为了我,得罪奕贤姊?”
烟气飘散,庞先生面容沉静,明明只有二十七岁,那双深邃的黑眼睛,却好像已活过好几世。是什么,让那双眼睛,提早沧桑?
那样宛如洞悉世事的眼睛看著她,说:“那是因为,我看得起你。”
这句话,雷霆般震动巫玛亚的心房,令她讶然无语,只是傻傻地望著这男人。烟雾袅绕在他们周围,带著山林气味的香啊,弥漫一室,柔密地覆盖住整个空间,浸润了他们的发肤,也朦胧了他的面容。
巫玛亚有一刹错觉,望著他深沉的黑眼睛,仿佛看见另一个自己。还是自己,被这男人的目光窝藏了?她心悸得很厉害,有股想要扑上去紧紧拥抱他,然后号啕大哭的冲动。
因为,我看得起你。
简单一句,融化了爱故作坚强的少女巫玛亚。
被生母遗弃,苦于生父的歇斯底里,巫玛亚从不知自己来这世界有何意义,又有什么重要的。
才十八岁,她就觉得人生很累,要担心经济状况,要照顾任性的老爸,要抵御父亲歇斯底里的病态情绪。但她没空自怜,忙著应付现实世界,提早世故,学会麻木。其实内心是空洞不安的,其实暗地里面对外人是很自卑的,其实最想要的是可以躲起来不见人,逃避残酷现实,逃避与人接触,因为不相信任何人会爱她珍惜她,因为受够了那种以为被爱著,随即又被伤害了,是那种患得患失,教人濒临崩溃的无常,让她再也不相信情感。
巫玛亚知道她是渺小的,她是微不足道的,她是不会被爱的,她是这样以为著的。所以让自己严密得像石墙,对别人冷漠,当别人对她释出善意,她的反应是很木然。隐藏情绪起伏,是不准自己被影响,这是她的生存之道。不随便被感动,不容易被打动,就不会像傻瓜,常常受伤心痛。于是她习惯性抿紧嘴唇,表演坚毅;于是她下意识板起面孔,宁愿变得很讨人厌。
但是今晚啊,庞先生让她头一次发觉到,自己存在的真谛。
原来在他眼中,她巫玛亚是号人物呢!
被崇拜著的庞先生看得起,这是多大光荣?
巫玛亚除了感动,还升起依恋的情怀,好像孤单单旅行很久,忽然遇著似乎懂得她的人。
当庞震宇说:“因为,我看得起你。”
为了这第一个肯承认她存在的价值,看得起她的男人。
她热血沸腾,斗志高昂,人生有了努力的目标。
她的眼睛在发光,他的一句话,让这苦命的女生,像被充电,能量满溢,像子弹,准备要发射,准备为了他的信任来燃烧自己。是那决绝的信任,令封闭的巫玛亚,全然地为他敞开了自己。
她发誓要卯足劲,让他,以她为荣。
同时那颗矜持的少女心,在这刹,已完全地,臣服于这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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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以后我是谁你知道吗?”
“谁?”
“大制片。”
“噢。”
“你听过光晖制作公司吗?”
“没听过。”
“听过庞震宇吗?”
“不认识。”
“他是我老板,很厉害,才二十七岁就当老板了。他今天升我当制片,你知道为什么吗?”
“欸……”
“他说他看得起我,你知道吗,为了要升我当制片,他甚至得罪一个资深制片,那个人气得离职了,大家对他很不爽,可是他坚持要升我,他说他看得起我,他知道我将来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他对我的能力有信心,啊——”好痛!一个抱枕,K中巫玛亚额头。
“妈的你讲完没?!”巫爸火大地吼。他事业低潮,有志难伸,已经够窝囊了,才十八岁的女儿却在跟他炫耀她多了不起,升职了,老板多看得起她,将来她会怎样怎样厉害的。X!故意给他难看就对了。
“爸,抱枕虽然很软,K起来也是会痛的,脾气能不能控制一下啊,哪有当爸爸的这么幼稚。”巫玛亚将摔落在地的抱枕拾起来,拍掉灰尘。
“你才给我控制一下,你没看见我在干么吗?我在构思我的稿子,你少啰啰嗦嗦的,打断我的灵感……”
巫爸穿著N天没洗的睡袍,泛黄的手指夹著香烟,一室臭烟味。头发油腻,胡子没刮,一脸颓废,歪在沙发,拿著笔记本,表演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