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吗?”直觉抚上清瘦娇颜,裘映瑶没自觉。
“嗯,整个人瘦一大圈。”林姐的说法已经有所保留,在她眼里,映瑶单薄到只剩骨架,教人看了都心疼。想当初她刚进公司时多漂亮,鹅蛋脸、气色红润像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花,和现在的苍白消瘦宛若天壤之别。
还记得齐暐出事的时候,她在短短一个月内暴瘦七公斤,吓坏周遭的人,还以为她打算跟他一起走了。幸好,她总算熬过来,只是,却变了一个人……
“你下班回家后都有吃晚餐吧?”林姐不放心地又问。平时要不是有她盯着,映瑶时常连中饭都省略。
“……有吧!”短暂思考过后,映瑶点头。
虽然只是两片白吐司充饥,但那也算晚餐吧?她的嘴尝不出什么味道,吃什么对她还不都一样。
“唉,好端端的,干嘛把自己折磨成这样?逝者已矣,来者可追,你总得要走出来呀!”林姐苦劝。
逝者已矣,来者可追……可惜她已经没啥好追的,她的心已经死了,有的仅是没有灵魂的躯壳,再活着,也是为了一句承诺而已。
“我知道你跟齐暐的感情很好,但毕竟他已经走了一年,而你的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不是吗?老惦记着他,你怎么会快乐?”
“……”
“忘记他吧!映瑶,这世上还有很多好男人等着你,你这样帮他守丧,他在九泉之下也会不开心。”
“我不要。”从粉唇吐出口的话轻轻地,似乎不带重量,却代表比金石坚定的决心。
她故意不要忘记他,她故意要把自己封闭起来,倘若暐在九泉有知会不开心,那更好,就让他不开心!这是她对他的小小报复,谁教他把她一个人留下来?谁教他不准她一起走,他们明明说好生同衾死同穴……
他们明明说好的。
“看你这硬脾气,我光看都替齐暐感到难过。”林姐长叹。
“……”裘映瑶别开目光,粉唇抿成倔强的弧度。
别跟她说难过……活下来的人才真正难过。死去的人两眼一闭随尘土而逝,什么感觉都没了,那么她呢?谁来分担她的悲伤痛苦?从前读诀别书的时候太年轻没有感觉,到现在她才深刻体会,原来这是无法承受之痛啊!与其使我先死也,无宁汝先吾而死。这是多么情深意重的意念,不像他、不像他,好狠的心!
“映瑶。”见她沉默,林姐还想再劝,不料她先一步截断她的话。
“林姐,你别劝我了。”映瑶专心低头办公,表示话题结束,不愿让她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我这样,很好。”
真的很好。
很好?到底是哪里好?林姐好几次欲言又止,可是见到她倔强不愿多谈的神情,再多不舍终究吞回肚里。
情这个字,总得她自己走出来才有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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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最强的冷气团报到。她记得气象报告是这样报导的,呼吁民众要多穿衣御寒,小心流行性感冒肆虐,可惜已经晚了。
“咳咳……咳咳咳……”裘映瑶拿围巾蒙住口鼻,仍掩不住寒风刺骨,她不断咳嗽,忘记这是入冬以来第几次遭到感冒病毒袭击,好像之前的病还没痊愈,又染上新感冒吧?
无所谓了,反正自从暐不在后,她的身体就一直这样了。
裘映瑶搓搓冰冷的小手,关门下车,走向对面的办公大楼。
今天勉强称得上幸运,在公司附近找到一个好车位,或许在寒流来袭湿冷的一月天,大家不想提早出门,还赖在温暖的被窝里取暖吧!
眼前的景象模糊不清,甚至出现好几个叠影,整颗脑袋昏沉沉的。这回的流行性感冒病毒异常凶狠,让她鼻塞头疼,连续吃三天药都不见好转,医生说虚软嗜睡是吃感冒药的副作用,要她待在家里多休息,但她不要,她不要生病时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房子里,那会让她满脑子胡思乱想,想念暐想到疯狂。
裘映瑶心神不宁地横越马路。
“小心!”警告声才在耳畔响起,她的身体已被用力扯入温暖胸怀,一辆联结车急按喇叭从她眼前呼啸而过……
幸好,千钧一发。
“你没事吧?”头顶上,低沉醇厚的男性嗓音问道。
这感觉……这声音……裘映瑶娇躯瞬间僵住,心快从嘴里跳出来了。她扬睫,所有的期待欣喜在看清对方后被兜头浇盆冰水。
怀抱像暐、声音像暐,但这不是他的眼、他的眉,他俊逸秀美的轮廓和粗犷阳刚的暐截然不同,抱住她的是全然陌生的男子,不是暐。
泪水冷不防冲进眼眶,裘映瑶全身力气像被抽干了,她紧咬住下唇,笑自己傻!
当然不会是暐,暐已经走了一年,不成黄土也变枯骨一堆,她到底在想什么?还期待什么?就算她蹲在路旁哭到天荒地老,他也不可能从九泉地府上来见她,她早永永远远失去他了……
“你还好吗?”看着怀中似曾相识的女子,元御不禁心一惊。
他认出她就是那天在墓园和自己擦身而过的女子,也因为他的眼力极好,他不由惊讶她的改变。
她的粉搽得极厚,像是挂在脸上的虚假面具,将她的清美脱俗遮掩彻底,黑色套装阴沉地像中古时期的严肃女管家,金边细框眼镜虽不至于是远古产物,但绝对和美观流行沾不上边,在在营造出一种难以亲近的冷漠氛围。她──
在刻意哀悼什么吗?
“……谢谢。”定下心神,裘映瑶几乎是立刻退出他的怀抱。她声线清冷,态度疏离,短短一秒已在他们之间隔出鸿沟。
“你真的没事?”元御忍不住再次确定。
他从没想过还会再见到她,他原以为他们的缘分仅限于那日惊鸿一瞥而已,或许她的外表变了,可是她的苍白单薄依旧,而她就这样简简单单让他挂了心。
“我很好。”不想迎视他关心的目光,映瑶别过头低语。
他熟悉的嗓音让她既想念又心痛,对暐的思念有如潮水般涌上。
“你……你刚才有看到对向来车吗?”元御话声微顿,短暂思考过后决定问出口。不是他存心冒犯,而是她的态度令人怀疑。
闻言,映瑶藏于镜片后的美眸圆睁。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怀疑她存心寻短?这男人好大的胆子,居然这样怀疑她?!
“如果我说错话,我向你道歉。”见她变了脸色,元御诚恳表达歉意。
他纯粹关心,只是这样而已。
“……”想骂他,偏偏又气弱地说不出话。在那一瞬间,难道她有看见对向来车吗?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或许有,或许没有,她记不起那时在想些什么?脑中一片空白,记忆出现断层。她无法理直气壮回答眼前的男人,因为虽然她答应暐绝不寻短,但她却不能确定自己潜意识没有这么做。
她想不起来了,她不知道、不能确定,或许在暐离开她的刹那间,她早陷入疯狂吧!裘映瑶突然想起失约许久的心理治疗师,上回见她是半年前的事,或许最近该抽个时间去看她。她的精神再继续恍惚下去,迟早有天会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小姐?”她蠕动的粉唇像是要说些什么终究没说出口,元御试探地问。
深深看他一眼,裘映瑶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她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很无礼,很不知感恩,可是无所谓了,她不在意他会用什么眼光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