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帝王毫不在意,认为这不过是古老时代,出自某位巫师无所根据的占卜,随着时代改变,巫门一派已然式微,唯花氏一门独大,证明巫门的占卜基本上属于招摇撞骗、危言耸听,企图以乱言来争取皇室的重视,提升自家地位,但她们还是失败了。
在一千多年前,每一任莲帝大抵还是相当关注这句话的,但随着国家的长治久安,千炫大陆一片太平,国与国之间或有较劲,却甚少真正兵戎相见,众莲帝们也就放下多余的操心。
然而,就在五百年前,许多问题逐渐浮现,先不提人口的减少,与墨莲的数量逐渐增多,让人口结构为之失衡,光是皇室本身就产生大问题——每一任的莲帝寿命愈来愈短、子息愈来愈艰难,传到上一任莲帝时,居然就只有两位皇女,到了莲衡这一代,他是独子,而且还是墨莲。产下莲衡之后,莲帝与帝君便再无所出,并先后病故。
上一任莲帝在莲衡二十三岁那年病故,莲帝将遗谶告诉他之后,撑着病弱的身体与他密谈了一天一夜,最后要求他在有生之年,完成一件事——做出选择!
选择什么?
季如绘静坐在莲衡身边,对舞台上精采的表演视而不见,即使此时表演的团体正是今晚的主秀——绿岛合唱团,目前已经唱到她点播的那三首歌,因为曲风委实怪异,四周本来边听歌边吃喝的贵人们,全都张口结舌看着台上,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别想了。他们唱出你点的歌,所以这个团的团主,正是你要找的故人?”莲衡应酬完了飞扬国长公主的敬酒,一番礼尚往来后,由着大司徒将贵客引到王公大臣那边敬酒,而那些人都被舞台上的怪异唱腔弄蒙,全都傻眼,终于让他得到些许私己时间。
“是。”季如绘点头。
“朕方才才知道,这人叫花灵,正是曾经大大得罪过颂莲王,被颂莲王满天下通缉中的人。也真是太胆,如此明目张胆地进宫来。”
“不谈她了。莲衡,我问你,这十几年来,你对那六句,有何理解?”
“没有办法印证的事物,有再多想象也没有用。有时候,只凭想象去做事,是危险的。”他的目光转到下首不远处,颂莲王所端坐的方向。
自从下午两人在回廊那边有所冲突之后,晚宴一开场,纵使音乐悠扬、曲风欢乐、寒暄不绝,但每一张笑脸背后,都夹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翼翼,焦点无不放在颂莲王的冷脸,以及莲帝不同于寻常的冷淡。开宴至今,已有一个时辰,两人仍然没有正面讲过话。
莲衡看的不是颂莲王,而是她身边的周夜萧。而季如绘看的,却是大司徒富天虹。这个女人,向来被莲衡信任,因为富天虹是上任莲帝特意栽培起来辅佐莲衡的顾命大臣;可以说,富天虹甚至知道了许多也许连莲衡也不知道的事。毕竟在莲衡还没登基之前,富天虹已是前莲帝的心腹,在暗中为前莲帝做出许多不为人知的事。
富天虹说:周家两兄弟必须死!
她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这是前任莲帝的遗命!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真正的威胁,来自于她——”
莲衡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知道她指的是谁。富天虹。
“我不否认。”他淡笑。“她是一个可以为达到目标而牺牲一切的人。”
季如绘望向他。问:“包括你?”
“当然。”他在笑,但眼中没有丝毫笑意。“以前不会这么想,现在发现自己太托大了。朕这个皇帝,也许只是她的棋子,而不是她最坚定的信仰。”
“她的信仰是什么?”
“朕想了很久,最后的答案只有一个——盛莲。”
“除了她,你找过其他人结盟没有?”
“我想做的事,不会有盟友。”莲衡的目光扫了全场一眼。这些人,永远不可能支持他想做的事。颂莲王不会、国师以及她背后的花家长老们不会、其他王公贵族更不会,所有手握重权、社会地位崇高的人,都不会是他的盟友……
他们的低语,被稀稀落落的掌声打断,两人停止交谈,齐看向宴会中央的表演台。不同于前面唱着盛莲人耳熟能详的歌曲时那样的大受欢迎,得到如雷的掌声,当他们唱完三首不知道该怎么理解的歌曲后,现场除了开头有几声客气的掌声外,接着寂静到了极点。
也就是说,冷场了。
负责主持的礼部司仪连忙上台要安排合唱团的人退场,好接着让热闹的杂耍团上来热一下场子。
而台下,莲帝不理会众人侧目的眼光,拍了几下手后,站起身:
“好曲、好词,所谓曲高和寡,正是如此。”
“是吗?无法入耳的歌曲,就以曲高和寡称之?恕臣下难以同意。”颂莲王也站起身,淡淡地说道。
其他大臣们猛烈的抽气声姑且忽略不论,就见大司徒已领着飞扬国长公主应酬一轮回来落坐,见到这样的阵仗,忙要圆场,走到两方对峙的中间,提高声音公开道:
“为了欢庆吾皇登基十二年,当与诸君一醉,今日是我盛莲花月良宵,美酒则是飞扬国皇窖所藏美酒,如此好时光,切莫辜负,恭请吾皇举杯与臣下同乐!恭请飞扬国长公主举杯与诸君同乐——”说完,退开两步,让飞扬国长公主与莲衡并列在一起,招手让早已恭举美酒等待在旁的宫男鱼贯上前,一一为所有人添酒。
飞扬国长公主先是对左侧的莲膧颔首举杯为敬后,才看向莲衡,道:
“大好江山,若能与君共扶持,为君分忧,此乃在下之幸事。”
莲衡一手持杯,一手将身后的季如绘给拉到身侧,温笑道:
“寂寂江山,百年孤孑,公主金尊玉贵,朕岂能以孤孑相与?不如今日不醉无归,同欢共乐,方是盛莲应有的待客之道。”
如果他婉拒的词令,还有人硬是不明白的话,那么他表现出来的姿态——将季如绘揽在身侧,这就很明显了吧?!
飞扬国长公主脸色一滞,眼神锐利地刺向沉默的季如绘,丝毫不掩饰其中的鄙意,再开口时,语气已没有方才的好声气——
“莲帝的意思是,终身不婚,只消有个玩意儿伴在身边打发时间即可,是吗?堂堂盛莲莲帝,竟以此轻贱自身身分,教世人知晓了,岂不——”
“什么人!”
突然,人群里暴出一声大吼,接着是一群武卫团团围住宴会中心点。
此番突发的异动,让原本沉浸于欢乐之中的贵族高官们为之一惊,纷乱成一团,四周的音乐也随之戛止!
季如绘很快要上前一步,挡在莲衡面前,但莲衡已早她一步将她护在身后。而武卫早已在莲衡的前后左右紧紧保护住。
飞扬国长公主的随身死卫也迅速形成一道人墙,将她围拢。
颂莲王立于周夜萧身前。
花吉莳原本正在关注着躲在角落探头探脑的花灵,眼下的突发状况,让她不得不专注于对长老们的照顾,回头一看,才惊觉有雨名长老,不知为何竟已不在身边,四下寻找,才发现那两名长老竟悄悄接近颂莲王那边,不知企图为何……然后,她的目光最后定在一脸凝重的大司徒脸上!
富天虹的脸色很差,虽然离得有些远,但天生敏锐的感觉,让花吉莳可以感受到她身体里散发出来的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