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见过最恶毒的女人!”他咬牙切齿,气息粗嘎,一步步迫近她。
很好,心肠歹毒的奴婢更彰显公主的善良纯洁,她笑了,笑得惨烈。
兰儿奔到颖儿脚前,抱住她,哭着哀求:“颖儿姑娘,别再使性子了,您再不喜欢公主,都不能这样待人呐!公主真的很好,兰儿没骗您,兰儿跟在公主身边多年,深知公主为人,小姐,求您快把解药拿出来。”
她,万劫不复。
弯身,颖儿推开兰儿,不过轻轻推过,她竟夸张惊呼,往后仰跌。
“纪颖!在我面前,你都这样对待玉儿的贴身丫头,我没看见的地方呢?你实在太可怕!”他一把钳住她的手臂。
说得好,她可怕。摇头,轻叹,她竟是可怕呵……轻轻挣脱宇渊,她往门外行。
“你要去哪里?”
她望他一眼,那一眼饱含了委屈、绝望,他们同处六年,他竟是这般不懂她。
“我采药草,给公主解毒。”低声数语,她走到药圃内,折下几片叶子,走回屋里,交予桃红。“把它泡入水中,替公王清洗红疹处,不到一炷香,红疹便会消失。”
转身凝视宇渊,她道:“芙蓉雪花霜不是用来助妻妾相争,我想拿来帮助更多个菊花,以免她们被卖入青楼。”
“说什么都没用了,从你扯破玉儿的衣裳开始,掘牡丹、折玉簪、撕图画……颖儿,你变了,变得教人寒心。”
他离开,带着对她彻底的失望。
然后,哭成泪人儿的兰儿起身,弹弹衣上的灰尘,对着颖儿冷笑。
“说吧,除了扯衣裳、掘牡丹、折玉簪、撕图画,我还做过哪些事?”她没有力气对兰儿愤怒,只能淡淡问话。
兰儿不答,嘴角勾起漂亮弧线,笑眼望她。
“不说也行,等你全身肌肤开始溃烂时再来找我,我有药可以相救。”她走回内室,不勉强。
她的话教兰儿震惊。
“你……”兰儿抢过一步,手叉住她的脖子,将颖儿压到墙壁上。“解药在哪里?”
兰儿会武功?
“失敬,我竟不知高手在身边。”颖儿浅笑。是她有眼无珠,错将高手当弱女子。
“废话少说,解药呢?”
“你是谁?为什么潜匿在公主身边?”颖儿不答反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她挑眉,手掌加上力道,掐紧。
颖儿喘不过气,却仍然一派的气定神闲。她啊,威胁不得的。
“你问了……好问题,一如我为……什么要……要把解药……给你?”断断续续,她终是把话说齐。
“你吃硬不吃软,别怪我心狠手辣。”兰儿方说完,一名黑衣男子从窗口跳进来。
“冷杉!”兰儿惊呼。
“别与她多话,先带回去再说。”
男子走近,眼见他就要伸手点往穴道,情急之下,颖儿洒去一把青色粉末,功力不及的兰儿登时翻眼后仰,而黑衣男子飞身闪过,却也吸进一些粉末。
几个纵身,男子飞出窗外,不见踪迹。
颖儿爬到兰儿身边采探鼻息,她已气绝身亡。伸手翻找兰儿的衣袋,少顷,颖儿找出一块令牌,上面写着“肃亲王府”。
第八章
颖儿小姐杀人了,因为兰儿出卖她,便痛下杀手。
靖远侯府耳语四起,将颖儿形容成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于是探月楼封了,颖儿被关进地牢,而总管大人召集全府,要求大家,这事不准外传。
二度被关,颖儿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的乖舛命运,然这回情况好多了,没有吓人的私刑,三餐照旧,宇渊并不想她死在里头。
可少爷……铁了心是吧?她几度托人传话,他始终不肯出现。
颖儿急着告诉少爷,兰儿是肃亲王派来的人,不只兰儿,肃亲王还派出高手潜伏。然而,她的话,少爷还肯听?
地牢里,寒气逼人,没有内力相助,不过三日,颖儿已经病倒。
茶水饭菜进进出出没动过,她持续发高烧,热得迷迷糊糊,不知身在何方,她呓语不断,喊爹唤娘,她的少爷在梦里殷勤探望。
第七天,司徒先生出现,是总管大人传的话,他赶进牢里替颖儿诊治。
把脉,司徒先生陡然变色,他推醒沉睡的颖儿,焦急问:“你没听我的话,日日修习内功,对不?”不然她不会脉象虚浮,内息混乱,更不会让风邪入侵。
颖儿醒来,半晌才弄懂司徒先生说什么。
“是。”
颔首,她的眼睛瞧往墙上火把。有火啊,怎地冷成这般?数日来,醒醒睡睡,她分不清,现下是清醒或睡着?
“为什么不?我跟你讲得很清楚,如不这样做,你的身体撑不住。”先生语气严峻。
“抱歉。”头昏沉,她压压髻角,眼前有两三个先生。
“别道歉,我要知道原因。”
原因?什么原因?她为什么杀兰儿?颖儿睁眼、闭眼,搞不懂,先生怎在她眼前晃不停。
“颖儿,说话!为何荒废怠惰?修习内功,才不至五脏俱损,你明白自己和常人不同。”司徒先生摇她,企图将她摇出清醒。
修习内力?她摇头,再摇再摇,仰起无辜脸庞,对他说:“我没有内功了啊!”
没有内功?!
“为什么没有?”他惊问。
为什么没有?是啊,她是武功高强的侠女,怎会失去内力?
想想,嗯……想想……哦,瞠眼,想起来了,她先是被长针扎得好想死,然后少爷出现,他说喝下离魂汤就可以回家。
离魂汤很重要,不能不喝,喝下汤,她才不会出手伤害公主,她是很坏、坏到底的孤僻女子,万一伤了公主,少爷会心疼不舍……
“颖儿,你的内功呢?”
他知此刻追问时机不对,可这么重要的事,他得弄清楚,才好对症下药。
“我喝了离魂汤。”
乍然听见离魂汤,他的手停在半空中,脸色苍白。
那不只是化去内力,还是人间最可怕的惩罚,能熬过这种折磨的人少之又少,所以药书直接将它归类于无可医治的毒物。
无可医治……对,他治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颖儿在眼前,一点一点死去。
失控地,他搂住颖儿,大声问:“你明知下场的,为什么要服离魂汤?为什么不反抗?”
“因为……”因为那是少爷要的呀!神情飘忽,颖儿垂首,累啊……
不问原因了,颖儿的态度已给足答案。只有少爷,少爷才能教她心甘情愿。
“你怎能熬过来?”他喃喃问,不指望她回答。
怎能熬下来?记不得了,只记得少爷说过,她的命是他的,她无权毁去,这信念,助她一关关挺过。
“胸口痛吗?”音调低抑,那是绝望。
“痛。”压压胸口,她点头又点头,实话实说。
那么,她的心肺坏了。
“腹部痛吗?”
“痛。”她的肠肝胃也不行了。
“头痛吗?”
“痛。”
司徒先生每问一个问题,心便紧抽,他心疼唯一的徒弟,聪敏、青出于蓝的好徒弟,他还盼着少爷说服她,继承衣钵。可眼下……她就要没了……
“手脚关节痛吗?”
“痛,从头到脚痛到想哭,恨不得把身体拆成一块块,把痛的地方丢弃。”
高烧迷了本性,她靠在先生身上,嘤嘤啜泣。好痛,真的,痛到再不能克制时,她好想毁掉自己。
“自己把过脉吗?”
“嗯。”先生一句一句问,她一句一句答,她的时日已无多。
“明白自己活不过三十日吗?”他恨自己的话,却不能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