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一想到他也是迫于无奈,她突然有点难过失落。
“孙小姐……”他轻唤了有点恍神的她,“既然苏菲亚女士正在休息,那么我稍后再来。”说着,他弯腰一欠,准备离开。
“慢……慢着,清川先生!”她叫住了他。
他停步,看着她。
“我……”她脸颊羞红,支支吾吾地,“你现在有别的事吗?”
“不,没有。”他说。
“那么我们……我是说,我可以先跟你聊聊吗?”她语带试探,因为她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他定睛看了她三秒钟,像是在想什么。
“好。”他相当明快地回答,“我们到楼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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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楼下的中庭,他们觅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他看起来泰然自若,但沙罗却显得坐立不安。
坐在明明那么陌生,却又即将是她丈夫的他身边,她不断地紧握着拳头,放开,然后再紧握。
她一直重复着同样的动作,透露了她的紧张及彷徨。
英臣注意到她的手,相较于她其他部位的皮肤,她的手显得干燥粗糙了些。那是双“做事”的手,显然的,她的生活过得并不轻松惬意。
“你看起来很紧张。”他说。
她看着他,“你一点也不吗?”
他摇头,“一点也不。”
“要来见一个你从未见过,而且即将是你妻子的女人,你心里一点都不……”
“都已经点头答应了,还有什么好怕、好担心的?”他语气轻松而平淡。
“我很紧张,虽然我已经答应了……”她诚实地说,“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跟你一起生活,因为不管能不能还是行不行,我都必须跟你结婚,所以更觉得忐忑不安……”
他脸上还是没有太多的表情!“希望我没让你倒尽胃口,后悔自己点头答应。”
“没有,你……你没有让我……”她发现自己有点语无伦次,“我是说你……你跟我原先所想的不一样……”
“噢?”他挑挑眉,唇角微微一撇,“你原先以为我会是怎样?”
“爷爷说你是心脏外科的权威,所以我以为你的年纪会大一点。”
“你该不会以为自己要嫁的是个五十岁的欧吉桑吧?”
“当然不,爷爷的目的是要我为印念家生下优秀的后代,当然不会找个五十岁的男人当我的丈夫,只是……”她脸颊潮红发烫,“总之我没想到你这么年轻……”
他双手抱胸,上半身微微往后一靠,“三十三岁也不年轻了……”
“清川先生你……你是爷爷医院里的医生,是吗?”
“是的。”
“你还没结婚?”
“你是想问我是不是结过婚吧?”他撇唇一笑,“没有!我的婚姻记录是零。”
“那么你为什么答应?我是说……你根本不了解我,甚至连我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答应跟我结婚?”
“你又是为了什么呢?”他直视着她,“你不也不了解我,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
“我是为了妈咪……ㄜ……”她冲口而出,却又觉得自己似乎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
他淡淡一笑,“你不必在乎我的感受,我知道这是桩没有爱的婚姻。”
他是个直接又坦白的人,不,应该说他既实际又冷漠。
没有爱的婚姻……没错,这确实是,但他实在没必要说得那么不在乎,那么伤和气。
“这确实是桩没有爱的婚姻,只是为了传宗接。”她眉心一拧,幽幽地说。
要不是她身上流着爸爸的血,她是无法跟他这么优秀的男性结婚的。而他,要不是他够优秀,爷爷也不会挑中他为印念家留种。
说穿了,她跟他都只是工具,传宗接代的工具。
“你感到难过吗?”他睇着她,“因为自己成了工具。”
她猛地抬起眼帘,有些愤怒又有点受伤地直视着他。“为什么要那么说?难道你一点都不感到悲哀?”
见她似乎动了气,他心里虽有点讶异,但脸上还是维持冷漠的表情。
看来,这桩婚事她是真的答应得心不甘情不愿,即使在见到他之后。
他不是她喜欢的“菜”?还是她已经有了别道菜?
“不管是谁,只要一想到自己,即将跟一个仿佛陌生人般的对象结婚,都会感到悲哀,或者是不安吧?”她略显激动地说。
他神情平静到近乎淡漠地看着她,“你到底在激动什么?你不是已经答应了吗?”
“我……”是啊,她为什么那么生气?为什么那么激动?就因为他几句话,她就如此的悲愤不满?
他说错了什么吗?不,他只是一点都不顾虑她的心情及感受罢了。
但话说回来,他何必在乎她怎么想,他知道她是为印念家传宗接代的工具,他根本不把她当一个女人看待。
虽然她是印念道武的亲孙女,但他知道她跟印念道武只有血缘上的关系,却毫无亲情之牵系。
因为知道她其实是个微不足道的人,所以他才会对她如此的残忍冷酷。
“我不知道你损失了什么,但我一点损失都没有。”他说。
“你没有损失……”她直视着他,眼底燃着愤怒及绝望的火,“你是说……爷爷给了你什么吗?”
他迎上她的眸子,神情依然是那么的冷淡。
“老爷子给我的……太多了。”
是的,如果没有她的爷爷印念道武,就不会有今天的他——清川英臣。
如果不是印念道武的资助及栽培,也许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没没无闻的普通上班族,或是因为身世可怜而自暴自弃,成为一个废人或烂人……
她爷爷给予他的是人生、是全新的生命,而那是她所无法想像的恩情。
“我懂了……”沙罗眉头一皱,撇唇冷笑一记。
她想,以爷爷的身分及地位,确实能提供许多足以让他答应这桩无爱婚姻的诱因。
他是个优秀的人,是个医生,是个够格继承印念家一切的人;而她死去的父亲,在爷爷心中则是个没有出息,只能靠画画维生的不肖子。
父亲唯一可取之处,就是他身上所流着的,是印念家及爷爷那尊贵的血。
瞬间,她的内心燃起了一把暗蓝色的火焰,今人生畏却又极为可悲的火焰——
转过身,她什么都不想说地就想走开,但他伸出手抓住了她。
“放手!”一转头,她恶狠狠地瞪着他。
他冷漠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抹惊讶,但稍纵即逝。
她愤怒却又无话可说地瞪着他。
“你目前是什么样的处境,你应该很清楚。”说罢,他放开了她的手。
他不准她反悔,也不准她说出“不跟他结婚”那种话。说真的,他根本不在乎她,也不在乎她的母亲,他在乎的是他的恩人印念道武。
老爷子的情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虽然目前他的状况已获得了控制,但癌症的变化极快也极大,谁也不敢保证,他是不是能等到看见印念家的下一代出生的那一天。
因为不确定,所以一分钟都不能耽搁,他绝不会迟疑,而他也不许她迟疑或抗拒。
“为了令堂也为了你爷爷,我劝你不要任性。”他语带训斥意味地说。
她眉心一拧,忿忿地瞪视着他。
“任性?你没有资格那么说我!”她激动地对着他大叫,“我是个生产工具,而你也不过是匹种马!”
闻言,他一顿。
他若有所思地睇着她,情绪依旧是不见起伏,即使他面对的是情绪激动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