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世——昌……死不——复生?」
她惊讶的抬头看他。
孙书云冷笑,目光落在不著天际的远处,淡淡道:「虽然我妈总说不在意了,但配偶栏上,至死都填著这个名字。」
圣郁婕屏息。钱世昌是指他的生父,难道说这行字——
「十几岁时刻的,已经过去十多年了。」
他转身坐在椅子上,拍拍一旁的位置;圣郁婕眉心轻轻纠结,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挨著他坐下,有些小心翼翼的,不想压到那些字,他的体温让她感到些许温暖。
「如果他真的死了,或者我们永远不知道他还活著,或许我们母子俩会更好过。」
她抬头看他,烛光随夜风晃动,他脸上的表情也跟著飘忽不定,似乎穿透时空去了很远的地方,她悄悄握住他发凉的手。
「得知他死后的第五年,我和母亲的生活已经过得很平淡了,直到有一天,一个自称律师的人找上门来,他告诉我母亲钱世昌这个人还活著,在英国活得好好的,唯一的不同是,他已经不再是她的丈夫,新任钱太太委托他来妥善安置我们。」
手被他无意识地用力抓住,但圣郁婕只是轻轻咬住嘴唇,不吭声。他陷在过去,陷在最艰涩的回忆里,她无力拉他,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任性的撕裂了他的伤口。
「这里——就是她所谓的安置,一座教堂,一座空寂的、常常只能听到风声的教堂,母亲欣然接受,她说因为自己已经不爱那个男人,没有爱也就没有恨,所以她甘愿在这里平静安详的终老。」但他仍看出母亲眼里不时流露的落寞神情,他不能原谅那个男人。
「可你呢?」圣郁婕眼里透著无法想像的担忧,即使他母亲心有不甘又能怎样,人已经远在天涯,成为她人夫,所以唯有接受,可他呢?
「我?我恨他,恨他为家人编织了美梦,最后却叛逃,恨他已经死了,又何必要复活,恨他连自己来找我们的勇气都没有,还让他的新妻子想办法安置我们。」孙书云笑得很空洞、很空虚,见状,她将他的手握得更紧,即使弄痛了自己也无所谓。
「恨他恨到常坐在这,听Pink Floyd The Wall,满脑子想著要怎样报复他!」低头,凑近她被紧张浸染的眸子,他幽幽笑开,淡淡道:「小傻瓜,骗你的。」
她紧了眉心,盯著他眼中几乎没什么温度的笑容。
「结果我什么也没能做,按部就班的读书上学,母亲在这里祷告安养,直到五年后地去世,我被接去英国——」
「你愿意?」她直觉质疑,算算时间,那时他应该也成年了,怎么会愿意再度接受那个男人的恩惠?
抿起冷笑,他的目光望向在风中飘忽的烛火。
「以前我恨他,所以我要他送我进最好的设计学院,提供我最好的生活品质,因为这是他欠我的,而我接受了,从此以后各不相欠,我对他已经没有爱也没有恨,是陌生人了,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想说的原因,因为那个男人已经和我没关系了。」
烛光在这一刹那差点被风吹散,只见他伸手挡在蜡烛上方,光亮了,圣郁婕的心也疼了。
她抓过他的手,一句话不说。最好的证据已写在他掌心,被灼烧过的疼,不是不恨,而是刻意遗忘,如果非要找证据,他那些颠覆宗教的作品就是最好的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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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上,圣郁婕犹豫了一下,突然开口,「书云,事实上,这次的合展是受人委托的,那批皇家器皿的收藏家指名要和你的作品合展。」
原本她是刻意隐瞒这一点的,通常艺术家喜欢听到的是展场想帮他们办展,如果是被指名合展,大多有两极化的反应,一是觉得对方看得起,二也有可能自觉屈於下位,所以为避免反弹,她通常是不说的。
但这次的事她老觉得哪里怪怪的,其二是他已经对她坦白,她也不想有事瞒他,让他有心理准备也好。
孙书云轻轻扬眉,仿佛在想什么,片刻后才问:「你见过那个委托人吗?」
她摇头,「都是由邵总出面跟他接洽,我只负责企划。」现在想想,真的很不对劲,办的是合展,照理说对方也应该会提出一些想法才是,可却完全都没有任何消息。
「嗯,我知道了。」他沉思了一会,没再提问,专注的开车。
看著他的侧脸,她忍不住轻叹。「你非得这么矛盾的折磨自己吗?」
「什么?」孙书云分神看她,天边已经隐隐现出鱼肚白。
「没什么,说你的作品,说你明明倾注了感情,却要让它们像商品一样卖出去,逼自己不眷恋。」她想说的其实是他对钱世昌的感情,明明在乎却又逼自己把他当陌生人,不累吗?
她靠在座椅上侧头看他,眼睛被车灯的光映得明亮,可眉宇间却有遮不住的疲倦。
孙书云看著她,心头突然暖暖的,他想雅云错了,谁说她无法理解他,谁说她又没经历过真正的挫折,这个丫头有时候比他成熟,比他看得通透。
一夜折腾,想到几个小时后还要上班,圣郁婕揉揉眼睛,小声嘟囔一句,「真不想上班。」
「那就别去了。」他满是心疼,这一夜,他们都累了。
她摇头,皱起眉,「我才不要让烂番茄抓住把柄说我作威作福……」
「烂番茄?是同事吗?」他好笑的看著她孩子气的气愤表情。
「嗯,一个有能力、有魄力,但没EQ的女人。」她扁扁嘴。
「哦?那不是——跟你有点像?」孙书云坏心眼的揶揄。
「孙书云!」
「所以你们才成了死对头?」他继续挑衅,笑声将车里的清冷和沉寂一扫而空。
「才不是!是她喜欢邵立年才把我当眼中钉——」急著替自己辩解,却失口说出那个禁忌的名字,她连忙噤声,小心的看向身旁男人。
「干么?你当我和你一样是醋坛子啊!」他笑著回视,看她轻喘一口气的表情,不由得再度笑出声来。他们的感情更深了,他已经不会在乎邵立年。
她也笑,摇摇头靠在椅背上,看他专注开车的表情,看他的侧脸线条被早晨的光照得柔和,越来越放松的,眨眨眼睛,最终闭上了。
在陷入梦境的最后一秒,她似乎听到他说:「郁婕,你放手做吧!我相信你能企划出最好的展览。」
孙书云小声呢喃,望著她陷入梦乡时嘴角的笑容,他柔柔一笑。
经过今晚,她一定能想出很棒的点子,一定能做出让雅云心服口服的企划,而他——
望向天边被朝阳染成瑰丽的白云,他的眼中完全没有一丝疲倦,因为经过今晚,她已走进他心底最深处,他想,自己找到新的创作灵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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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长,全公司都知道你在替自己男朋友做展览企划,你压力是不是很大啊!」
午饭后,苏玄玄闲来无事的趴在好友桌前八卦。
圣郁婕一手拿著筷子,一手拿著铅笔,埋头在草图上画著什么,吃了一半的便当放在一旁,嘴角黏著小半颗饭粒也不晓得,没好气的抬头看著她可爱的组员。
「如果你现在爬回自己桌子上把范倩的案子搞定,我的压力就减轻一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