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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页

 

  “你是不是又吃冰的引肺经卡瘀,寒气又这么重,继续吃冰好了,吃死算了,以后不用来看我,你好不了。”

  才早上十点,楚天驰已经骂哭一位七十岁老婆婆,她的女儿生气了。

  “楚大师,你太过分了……我妈心脏不好,年纪又那么大,你可以温柔点吗?”

  楚天驰指著门口,果然用很温柔的口气慢慢说:“给我滚出去。”

  “太过分了,我们再也不来了。”女儿扶妈妈出去,气唬唬。

  换下一位进来了。

  楚天驰拨开堆叠的病历,右手揉著胀痛的太阳穴,另一手指著前面座位。

  “坐下,哪里有问题?我时间不多,讲重点。”刚刚那个老太婆,光说哪里不舒服,就给他讲掉半小时,听到他火大,头痛死了。

  “好,我讲快一点。”这个病人很配合。“我就想说一下那个,就是有个太太第六次离家出走,她的先生赶快登报说——不要回来!你所做的一切,就会被原谅。”

  “花露露?”楚天驰怔住,抬头,撞见超灿烂的笑。

  “你怎么没笑?这个笑话不好笑吗?巫玛亚说给我听的时候,我笑死了。”她起身,横过桌面,帮他揉了揉正在痛的右边太阳穴。奇迹的是,他立刻不疼了,就是有点傻了。

  “花露露?”

  “是,又是我。”合掌,弯身,笑嚷:“NaMaSiDe~~”

  “干么装病人混进来?”他心下震惊著,她骂不走的啊?

  “我想要讲笑话给你听。”

  “为什么?”

  “嗯,其实是……昨天害你生气了,来讲笑话给你听,补偿一下。”

  该道歉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他,她何必这么委屈?楚天驰叹气,椅子一旋,侧身,望著窗外天空。

  “你是个傻子。”他说。

  今天很冷,公园被薄雾包围,抢先预习冬的颜色,树叶掉光光,树木换上严肃的大衣。花露露,还是明媚得一如早春。

  花露露往桌上一趴,转头,左脸贴著桌面,姿态古怪,眼睛往上打量他。

  “那你要不要再听一个笑话?保证你会笑。”

  “你不用逗我开心。”他看起来有这么悲惨吗?

  “这个你一定会笑。”

  他睇她一眼。“如果没笑呢?”

  “没有如果,总之一定会笑。”

  “我觉得我不会笑。”但是,看著她的眼睛,已先透出笑意。

  “那我们打赌,如果我说完,你真的笑了,要陪我吃晚餐。”

  “干么一定要人陪你吃饭?”他好冷漠,换作别的女人,自尊受打击,肯定撑不下去,掩面离去。可是花露露不一样,她还是枕著桌面,还是那样奇怪地打量他,黑眸骨碌碌地盯著。

  “你不觉得我要回尼泊尔了,大家应该一起吃个饭?朋友不都是这样吗?”

  “我觉得……”

  “不要觉得了,总之就这样,我要说笑话了。”

  他笑了。

  她指著他怪叫:“喉,你笑了。”

  “这不算。”他笑得更厉害了。

  “好,那我说笑话了,你听著,这是我妈从书上看到,说给我听的笑话喔。”她跳下椅子,叽叽咕咕说起来。

  楚天驰看她来回踱步,讲笑话,满室溜达,脚步轻灵,眼睛含笑,将单调诊间幻化成梦幻情境,他听著看著,愉快极了。

  她说:“这是个很有名的苏菲说的笑话,就是有三个人一起旅行很久,快饿死了,他们没什么钱,就合资买了一根棒棒糖。但是只有一根,不够大家吃,所以他们吵起来,争论谁可以吃到棒棒糖——”

  “不好笑。”

  “唉,别插嘴,我还没说完啊。后来他们决定大家先去睡,然后看谁当晚作了最棒的梦,明天那个人就有资格吃棒棒糖。”她一直讲糖啊糖,他听到耳朵都甜了。她睁大眼,眉飞色舞演起来。

  “到了第二天早上,他们开始比谁作的梦最好,其中一个基督徒说,喔,我梦到耶稣,耶稣说,哈啰,你到天堂了,恭喜你。那个基督徒说,在梦中,耶稣满身光亮,我被它接受了,我从没梦过这么棒的梦,我到天堂了。”

  他摇头。“哪里好笑了?”

  “还没说完啊!”

  “你铺陈太长了。”

  “我还没说完!嘘,嘘!别吵我。”还生气跺脚,又嘘他呢!

  “好,你快讲。”他心里已经在大笑了。

  “然后啊,第二个是印度教徒,换他说啦,他说梦到耶稣不算什么,我呢,我梦到我变成了克里须纳,你知道在印度克里须纳像神那么伟大。这个人说,我梦到他,梦中还有成千上万的天使围著我跳舞,我在吹笛子,真是好棒的梦啊。说完了,只剩下最后一个没讲,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你要不要喝水。”他倒水给她喝。“你也该口渴了。”

  讽刺她呢!她拨开水杯,很执著。

  “第三个人是个回教徒,当大家问他,你呢?你梦到什么美梦?那个回教徒说,唉呀,我梦到穆罕默德,他出现在我梦里,他骂我呢,他骂我——‘你这个傻瓜,还在这里干什么?赶快去把那支棒棒糖吃了!’因为他是穆罕默德,他的命令我怎么敢不听呢,所以那根棒棒糖,已经被我吃掉了,I am Sorry,哇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果然大笑,可是笑的是花露露,讲笑话的人讲完大笑了,听笑话的人竟一脸无聊。

  他右手托著脸,斜著脸看她,懒洋洋问:“讲完了?”

  “呜……”她蹲下,抱膝,脸埋臂间。“我想哭。”气馁。

  “那么……”他食指弹著桌面。“可以出去,让我看诊了吗?”

  花露露起身,垂头,驼著背,慢慢走出去。

  “晚上几点?”他在她背后问。

  她愣住,转身,瞪著他。

  他微笑,再问一次:“晚上几点吃饭?在哪里吃?”

  欸?她咧嘴,会笑了。

  他也笑。“就当是替你饯行吧。”不能放手相恋,至少温暖告别。

  她微眯眼,瞅著他,表情有点呆。

  他问:“怎么了?”

  她摇头,挥挥手。“晚上六点来找你!”溜了。

  掩门,花露露背抵著门,发怔了。

  楚天驰方才的笑容,好温柔。他脸上刚硬的线条,好像融解了。那时,日光在他身后窗玻璃闪烁,害她看傻了。她想,他一定曾经是个很温柔的男人……

  第十章

  明明再过十天,就要回尼泊尔,可是,花露露真的很活在当下,竟然接了新工作,参加慈善义演,在公民会馆的纪念音乐会表演,追悼因采访,意外丧生的美国女记者INGRID。

  楚天驰好惊讶,没想到花露露会带他到这里吃晚餐。

  她交代著:“等我表演完,我们就可以吃免费的外烩,我说你是我的助理,等一下跟我上台。”

  助理?他为新身分感到好笑。

  仿四合院的露天中庭,搭了简陋舞台,台下摆桌椅,角落有戴高帽的厨师料理餐点。

  天公不作美,下起大雨,一百多个座位,只坐十人,还克难地撑著伞听音乐会,快轮到花露露表演西塔琴了。

  “真惨,没什么人来。”楚天驰替她尴尬。

  “没关系……”花露露很想得开。“就弹给树跟草听。”公民会馆本来是眷村聚集地,周围都是树,前方还有小山丘,披覆著小草。

  爵士歌手唱完了,换花露露上台,雨势却忽地暴烈起来。

  有没有这么艰辛啊?楚天驰骂:“太扯了,主办单位还不停止活动?”他说要去找找工作人员拿伞,还没来得及去,花露露已经走上台,他只好赶快脱了外套,奔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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