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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天爷对我真的超级好!”印炜炜飞到聂柏伦面前,小脸泛著红晕地大声说道:“去年十二月,医院离开了好多病人,我找到了你这里。然后,祂又在我最近很不好受的时候,把我男朋友从越南调了回来,我原本以为他至少还要在那里待上半年的。”

  她有男朋友了!

  聂柏伦的心冷不防地被狠捅了一刀,而他太震惊,一时之间连痛都来不及反应。

  “你有男朋友了?怎么没听你说过……”聂柏珍惊呼出声,偷看了哥哥一眼。

  聂柏伦仍然维持著原来表情,静静地凝视著印炜炜,一股冰冷已然从血液里蔓延到全身。

  “唉唷,我男朋友被调去越南工厂管帐一年,对我根本是形同虚设,我干么提到他?不过,他现在要回来了,我可以带著他来这里喝咖啡,一起‘幸福’了!”印炜炜笑得好灿烂,全世界的快乐都在此时飞进了她眼睛里。

  “你男朋友是什么样的人?”聂柏珍小声地问道。

  “啊,我拿照片给你们看!”印炜炜笑嘻嘻地拿出照片给他们看。

  聂柏伦木然地接过照片一看,却惊愕地愣住了。

  这男人来过,而且是带著另一名年轻女子来的。

  那两人来去匆匆,那女子还跟他要过糖和奶精——他知道自己没认错,因为他对人,向来有著不错的记忆力。

  聂柏伦将照片拿还印炜炜,她正眉飞色舞地跟柏珍解释男朋友的工作,说著他两个月会回来一次之类的点点滴滴。

  也许,是他记错了,她的男友应该没来过吧!

  会有哪个男人这么不识好歹,明明已经有了印炜炜这么好的女友了,却还要劈腿呢?

  聂柏伦若无其事地拿起抹布,擦拭著台面上那些其实不存在的水痕。

  老天爷真的对印炜炜很好,但对他却不尽然啊。

  他的心已经无风无浪了许久,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让他悸动的人儿,偏偏她已经名花有主了。

  幸好他没表白,否则就连日后的相处都不可得了吧……

  聂柏伦抬眸看向印炜炜——

  她正拿起柏珍端给她的苹果派,兴高采烈地咬了一大口,腮帮子挤得满满,像是高兴得要炸开了一样。

  他低下头,嘴里呛上一股怆然的味道。

  他决定替自己煮一杯咖啡,好冲淡那股怪味,虽然他今天已经喝过一杯咖啡了。

  不过,失意的人再来一杯,应该是可以被原谅的吧。

  唉……

  第二章

  二月底,天气便已暖得让人穿不住冬衫了。

  印炜炜卷起白衬衫衣袖,走进“幸福”,耳上直径十公分的金色大圈圈耳环在鬈发间若隐若现地闪著金光,依然是她一贯出场时惊艳全场的姿态。

  聂柏伦抬头对她一笑。

  印炜炜微扬了下唇角,主动走到吧台前坐下。

  聂柏伦给了她一杯水,让她清清嘴里味道,目光却不免在她毫无笑意的脸庞多停留了一会儿。

  她不对劲!

  印炜炜举起水杯,咕噜咕噜地把水全喝完了。

  “你不是讨厌喝水吗?”聂柏珍凑上前来,惊呼出声,没见她喝过那么多水。

  “因为我肚子饿了,我午餐没吃。”印炜炜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做三明治给你吃。”聂柏珍回到吧台后,快手准备起三明治来。

  “谢谢。”印炜炜挤出一个微笑,趴在吧台上,闷闷地说道。

  “怎么了?”聂柏伦问道。

  “没事啊。”印炜炜摇头,金色大耳环一闪一闪著,映得她一双眸子水亮得很可疑。

  “是吗?”聂柏伦没多问,转身在吧台里准备著饮品。

  “这杯给你。”

  三分钟后,一杯圆柱形透明玻璃杯被送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印炜炜好奇地问道。

  “白毫乌龙,新产品。”他说。

  “难怪你最近卯起来喝茶,原来是要帮炜炜做新产品啊。”聂柏珍低呼出声,也好奇地凑上前瞧。

  印炜炜看著那杯茶,又抬头看著聂柏伦。

  他黑夜般的眼眸沉静地看她,像是一个无形的大拥抱,紧紧地圈住了她。

  她咬著唇,心窝热烘烘地想哭,一时之间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每次一看到聂柏伦,她就会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也许是因为他那双黑眸总是很平静,唇边笑意总是不慌不乱地很能安抚人。也许是人与人之间是讲缘分的,而她和聂柏伦有缘,所以,她才会跟他这么无话不谈吧。

  印炜炜捧起那杯白毫乌龙,用力地喝了一口,那温润茶香从舌尖一路漫至喉间,这杯茶好喝得让人鼻酸。

  “这杯茶要用我的名字命名喔,就叫炜炜乌龙。”印炜炜大声地说道。

  “好好笑,‘炜炜乌龙’一听就像是你这个人很鸟龙一样……”聂柏珍笑著说道。

  印炜炜也笑著,笑得鬈发都颤动了,笑得整个身子都趴到吧台上,笑得眼泪无预警地“啪”地掉了下来。

  聂柏珍吓到了,以为自己说错话,急得红了眼眶,拚命地扯著哥哥的袖子,要他出来安慰人。

  “怎么了?”聂柏伦走出吧台,坐到印炜炜身边。

  她没说话,豆大眼泪依然啪嗒啪嗒地掉在桌上,发出惊人的声响。

  “你这里很难哭。”她说,依然没抬头,戴著好几个彩色手环的手腕紧抓著桌子。

  “过来——”

  聂柏伦走出吧台,拉起她的手,却因为她指尖的冰凉而一震。

  他半推半拉著她向前,让她坐入吧台边一张石绿色藤椅里,先为她披上一条薄毯后,又将一只抱枕塞入她怀里。

  聂柏珍惊讶地看了哥哥一眼——那是哥哥的专属座椅,除了她之外,谁都不许碰的。

  “记得我上星期说过文姊的事情吗?就是和我很投缘的那个?”印炜炜红著眼看著他,轻声地说道。

  “记得。”她说的,他都记得。

  她说过,文姊是恶性肿瘤,麻醉药所能提供的效用其实已不大了。文姊每天被痛苦侵蚀得连觉都没法子好好睡,明明连说话都不甚有力气了,却是每日都要强打起精神,好让八十岁的老爸爸不要太伤心。

  “文姊问我能不能帮她把她爸爸带开,她说她想找个地方跳下去,她真的受不了那样的痛苦。她说她每天下床走路,都像有人拿刀在割她的肉,但她还是要走,因为文伯伯会担心……”印炜炜把脸埋入抱枕里,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聂柏珍在吧台里弯下身,偷偷地掉著眼泪。

  聂柏伦则在印炜炜面前蹲下,握住了她的手。

  “我好想不专业,好想抱著文姊一起哭。可是,我不行……”印炜炜将聂柏伦的手愈握愈紧,连她的指甲深陷入他的掌心里都毫不自觉了。“我只能告诉她,如果她就这么跳下去了,文伯伯会自责一辈子的。”

  聂柏伦感觉到手掌上被她掐住的痛,却没有挣脱开,只是举起另一只手安抚地拍著她的肩膀。

  “文伯伯每天都告诉我们,文姊看起来似乎好一点了,也许过不久就可以出院了……”

  印炜炜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哭得好惨,肩膀也可怜兮兮地抖动著。

  聂柏伦抓过一盒面纸递到她手里。

  印炜炜抓著面纸,累积在心里的情绪突然一股脑儿地全冒了出来。

  “为什么要我写那些评比表格?病人的情绪要如何量化?难道我真的写下‘病人及其家属已做好了万全面对死亡的准备’,一切就会OK了吗?”她忿忿地将面纸掐成一纸团,嗄声说道。

  “你该做的事都做了,无愧于心,这样就够了。”聂柏伦抽过面纸,擦去她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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