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看……旁边这些人像不像逃难?全都是憋了几个小时,急着上厕所去的。」
「哎唷……」她笑得肚子疼,忍不住又搥他几下。
反正他肌肉结实,皮又厚,不怕痛的。
「妳有没有看过『倾城之恋』这部电影?很久了,周润发和缪骞人演的。」等待人潮褪去的时间,苗子齐问。
「没有,但是,看过这篇小说。」她感到讶异,因她先前也同样想到「倾城之恋」。
可怕的默契。
「电影里,香港的陷落,成全了他们的爱情,将范柳原留在白流苏身边,因为乱世,一瞬间,他们明白了需要彼此的温暖,即使是出于自私,也愿意边为对方付出一点真心。」
「嗯……」刚刚,她也正是回想到这一段。
「那么……这些急着想离开的人潮将妳留在我身边,妳是不是也愿意在这个时候,承认对我有一点点心动?」
她怔怔地看着他,咬着唇,思绪却是混乱的,只感觉心跳愈来愈快、愈来愈快……
当他将她的安静当作默许,当他压低身体,性感的唇缓缓地向她靠近,当两人唇瓣即将贴上的剎那──
她偏过头去,那个吻,落在她的颊上……
一切便在此静止了下来,他的手仍撑着树干,脸就靠在她的颈边,一颗心沈入无边黑洞,而她紧捏着手,无端地涌上悲伤。
她终究还是胆怯了。
意乱情迷的气氛,激情、爱情分辨不清的片刻已过,他们终究要回到真实的生活,他仍旧是玩世不恭、不想安定的潇洒男子,而她却无法让自己走向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傍晚,在医院病房里,那位老先生静静凝视妻子的身影给她太深的感动,她愿意相信这个世间仍存在至死不渝的真情,只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这个角色,并不适合苗子齐。
她必须对自己的感情视而不见,必须先将他设定为不可能的对象,如此,她才能不在乎他的风流,才能不去试探他,最后才不会因失望而不得不选择分开。
就如他所说──女人一旦认真爱上一个男人,很可怕……
她,就是那种很可怕的女人,爱上他,便是两人痛苦的开始。
苗子齐维持不动的姿势,凄凄地勾起唇角,懂了。
倒数计时的那个吻只是一时激情,不代表什么,这种事和在庆功宴上,几杯黄汤下肚,抓到人就狂亲的状况是一样的。
她没有心动,也不想动心,狂欢过后,她可以立刻冷静下来,退回两人原本的关系。
朋友是不适合亲吻的。
她是如此地特别,如此地捉摸不定,是他自信得过了头,一头栽了进去,陷得太深而不自知。
「男女之间不是非得谈情说爱不可。」这是他松懈女人防备或是有了新欢用来开导旧爱的说词,自然不能自打嘴巴。
只是……他没尝过动心忍性。只做朋友不谈情说爱的边界,原来布满了荆棘,一不小心,越界的渴望便会伤了自己。
对她,已经不是见猎心喜如此单纯的动机,追不追求也已经不是他有把握的事了,这次的主控权在她手上,不想失去她,就得遵守她的游戏规则。
他起身,转个身靠到她身旁的位置,像好哥儿们般揽着她的肩,调整好心态,打起精神,准备又来一套冠冕堂皇、似是而非的大道理。
「妳知道两个人之所以能成为朋友,先决条件是什么吗?」
「不知道。」见他没有因她的拒绝而生气,她才松下紧绷的情绪。还以为这下,可能就一拍两散了,搞不好他会扔下她,自己回去。
「先决条件就是一定是很欣赏对方、喜欢对方,妳觉得这样说对不对?」
「嗯。」
「若是这朋友不巧是一男一女,这个喜欢的界线就很难拿捏。」
「嗯……」
「所以,难免有时不小心越过了界,可能太开心了,忍不住想抱一抱对方,或者激动得不得了,不亲个一、两下无法表达那种情绪……这种感觉,妳懂吗?」
「呵……」她笑出来了,原来,他是想化解刚才的尴尬。
「笑什么?」他轻敲她的头。「我很认真在告诉妳一些人生智慧,专心听。」
「喔……好……」她咬着唇,避免又忍不住笑出声。
「男人见到美女没有不心动的,不过,我不只喜欢妳,也很珍惜妳,就如妳希望的,我们只做朋友,要谈恋爱,我找别人去。万一我有什么越界的行为,妳可以骂我,但是不要偷偷给我搞失踪,知不知道?」
「嗯……」她点头,说不上来安心还是失落,但是,至少他还在,没有因为做不成情人,连朋友的关系也因此决裂。
他的珍惜,令她动容。
「好啦!」他弹离树干。「人群比较散了,我们慢慢往回走,我的车在停车场,送妳回去。」
他朝她伸出大掌,她微微一笑,将手交给他。
如果,做朋友真能比情人更长久,她希望握着她的这只手,永远都不要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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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苗子齐的朋友确实比做他的情人要幸福太多,至少,对席宝琳而言。
他的幽默风趣逗得她笑声连连,他的毒舌无赖激出她性格中潜藏许久,巾帼不让须眉的霸气,他的体贴入微让她放下防备,做个享受备受呵护的小女人,就算偶有出现不规矩的邪恶念头,也总是点到为止,不让她为难。
他可以在她睡到正香甜的时候打电话闹她,她也可以任性地要求他挤出时间陪她上街买东西;他可以冲到「余暇」拉她去暂充女朋友,好收拾自己乱招桃花的后果;她也可以勾着他的手臂,拒绝无聊男子的示爱。
因为,他们是朋友。
朋友可以为对方两肋插刀、赴汤蹈火,朋友不必为被回绝没空而挂怀,朋友可以漫天胡诌、互相吐槽,这样的关系,温暖且安心,就算旁人看来十分暧昧不清,但是,男女之间的友情,本来就存在这种很难界定的喜欢──这是苗子齐说的。
席宝琳身边的人都明显察觉到她的转变,脸色红润,神清气爽,笑容满面,自她父亲过世后,一直蒙在她身上那层挥不去的忧伤已经淡去了。
每次踏入「余暇」之前,她都会不自觉地扬起笑容。
想起第一次,听见他坐在邻桌一副不可一世,想跟他约会还得先挂号的跩样,气得她忍不住走过去唤醒那个笨女人,看清楚眼前男人根本不想负责任。
没想到现在,她却莫名其妙地被他那些似是而非的人生哲学给说服了,甚至还佩服起他的我行我素,要就来,不要就走,别跟我讨价还价的鸟个性。
人是不是就是这么偏心?讨厌的,连人家喝个水都要嫌姿势太丑,一旦喜欢了,就怎么看怎么顺眼,所有的原则、坚持都变得可以商量了。
午后,席宝琳依旧经常来到「余暇」,看看书,随手涂鸦,苗子齐也还是会来,不过他来的招式可就多了,多到她觉得他不去演戏,算浪费人才了。
才刚想起他,席宝琳眼角便瞥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外进来。
那个身影自她座位身边走过,她正奇怪应该是苗子齐没错,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才抬起头,那个身影又倒退几步。
「欸……这位小姐……」苗子齐抚抚刚毅的下巴。「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觉得很面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