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杰怎会放过他?”
“谁知道?尉杰若没死,何以不现身?”
仇雁申根本不理会众说纷纭的猜测,他只是直挺挺的来到穆飞烟面前。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坚持要她给一个答案,否定的也行,正好可以死心。
“你受伤了。”穆飞烟不忍往下看,心跳险些停止,泪水奔流而下。
“回答我。”勉强撑住的身子已微微摇晃,意识逐渐模糊,仅余眸中一点星芒,
仍盛载着她绰约的丽影。
“我先为你敷药止血——”
“回答我——”仿佛耗尽了最后的一点力气,他的身子才搭上她荏弱的肩,已
不由自主地下滑,如一片失去依附的羽翼缓缓飘落深渊。
“我愿意,我愿意……”穆飞烟紧抱着他,岂料,一个跌宕,血自他当胸狂涌冒
出……他的身体突然变得很轻很轻。夕阳照映脸庞,眼睛努力眨了几眨……艰辛地
张开嘴……毕竟吐不出话语……
“雁申!”穆飞烟凄厉地大喊一声。
她抱起他的身子,牙关一咬,吃力地跃向屋瓦。
“你要带他去哪?”戚武雄急问,下意识地用身体挡住去路。
“让开!”她怒吼,手起剑落,见人就劈。
“让她去吧。”易云拉开戚叔,于震惊和悲凄中,目送他二人的身影融入整个
火红的斜阳。
* * *
穆飞烟手捧托盘,托盘上苦的是药,甜的是过药的蜜饯,叫粽子糖,由玫瑰花、
九支梅、棉白糖腌制而成。
她一颗心浮在空中,形成赤裸的空白。她不准他走,不准他离开,天!她居然
这般椎心泣血地爱着他。
喂进去的汤药,他涓滴不剩全呕了出来?气息比先前更加孱弱。从今尔后,会
是阴阳陌路?拿什么、用什么方法挽回他的生命呢?
穆飞烟陡地站起来,泪如雨下。
“你振作点,我马上到昆仑山求妙善道师赐灵芝草。”
仇雁申唇瓣微微翕动,终究没气力多说什么。
才转出玄关,戚武雄和易云等人竟也已先后赶到。
“穆姑娘!”
“我即刻到昆仑山取药,劳烦二位帮我照料他。”万念俱灰的她,了无表情的
脸孔上唯存孤注一掷的坚决意志。
“去不得,那妙善道师行止古怪,江湖谣传,他救一人必得杀一人,难道你—
—”
穆飞烟凄婉一笑。“我爱他,愿意为他九死一生。请看好他,三日后若我仍未
回,则劳驾您……为他发丧。”
戚武雄大惊。“你不回来?你为什么不回来?”
在慌乱之余,戚武雄理智全失,连一个最普通的问题也想不通。
“想得到妙善的灵芝草药,必须先通过六仪阵。二十年来,江湖上只有三个人
侥幸获胜。万一穆姑娘斗不过他们则……”易云这番解释,恍如醍醐灌项,戚武雄
这才明白原来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唉!他错看她了,这样坚毅无悔的爱情,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真是老胡涂!
“我陪你一起去。”
“我们也跟你一起去。”易云、狄任之、成桐和戚武雄异口同声道。
穆飞烟见情势危殆,也不再置喙,转身欲去。
“等等。”戚武雄高声唤住她,抛了一把碧玉宝剑给她。“带着防身。”
穆飞烟接过,不觉百感交集。“多谢。”连忙提剑,飞身而出。
“我们呢?”易云问。
论轻功,他们也许不及穆飞烟,但比起武艺,她则尚差一大截。
“跟上去喽!”狂风一卷,大伙儿已上了树梢头。
* * *
松涛澎湃,绿竹掩映,花迷曲径意幽幽。倾耳仔细一听,远处有铿锵撞击叱喝
之声。
必是穆飞烟和妙善道人的徒子徒孙打起来了。
戚武雄等一行人急趋山巅,见她头发半斜,汗濡衣履,目中衔着一株紫郁郁、
香荡荡的灵芝草。
老天,她是怎么得手的?
妙善道人的六名徒弟紧追不舍。“大胆狂徒,竟敢来此盗宝?再不束手,休怪
我等无情。”
穆飞烟一边抵挡,一边恳求。
“诸位道长,飞烟不辞辛苦,千里跋涉上昆仑,不过为了取得此药救活夫君一
命。这灵芝已被我拔起,即使索回也成枯叶,但若慈悲让我拿回去,却是起死回生
的灵药,你们又何必苦苦相逼?”
“开玩笑,叫你得了手,我们岂不丢脸到家!”
另一道主跟着附和:“对,抢回来扔掉也行,总之,不能叫师父以为咱们不中
用,连一枝草叶也看守不住。”
为了面子,六道士非拦住穆飞烟不可。她虽奋勇抗敌,但道士以众击寡,刀来
枪往,胜负立辨。
戚武雄等人见苗头不对,赶紧箭步上前。“道上有话好商量。”
“谁跟你商量?杀!”
六对六,情势形成五五波。六名道土不觉现出惧色。紧要关头,穆飞烟却把灵
芝抛与戚武雄,强力一推,暴喝:“救人要紧,快走!”
“可是……”戚武雄方自犹豫。
“快走呀!”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戚武雄推下斜坡,直跌山拗。“无论发生
任何事都不许回头。”
没时间考虑了,戚武雄瞟了下众人,抓着灵芝,旋即朝仇雁申暂栖的枫林小筑
直奔。
“臭娘们,活得不耐烦了你!”六道上操起武器,群起攻向穆飞烟。
“咱们兵分五路。”一枚烟雾弹自她手中掷出,散出七彩浓烟,令六道土霎时
分不清东西南北。
易云等人乘此机会,各择一条小路,疾奔下山。
待浓烟散去时,早已不见他们的踪影,气得六名道上拿刀剑当杯子摔。
* * *
一场恶斗,耗尽了穆飞烟仅余的精力。奔回到小筑门外,她来不及叩门,已昏
死过去。斜阳匆匆向晚,瑰丽的天色,无限奇诡,把死映照如生。意识朦胧之际,有
双孔武有力的大手,将她殷殷抱起,转入房中……
穆飞烟全然忘记,她的魂魄曾往阴间地府晃了两晃,幸亏仇雁申及时助以掌力,
才得以“重新做人”。
他们是谁救了谁?唉!只要一息尚存,便足以欣喜雀跃,何必计较那许多。
思念的煎熬化成最真实的折磨,抚着她柔美的嫣容,滑嫩的身子,仇雁申才确
切明白一件残酷的事实——他根本不能没有她。
如果这女人是他今生的魔障,他情愿一生栽在她手中,也不愿残存独活。
将累垮又伤痕累累的穆飞烟安置于床上,他端来清水取出金创药,一一为她涂
抹。幸好伤势都不重,大半只是皮肉之伤。
“申?”自昏暗中复苏的穆飞烟依然惴揣不安。“真的是你?”
“是我!”交缠的十指,久久不忍乍离,仇雁申将她的头埋入胸口,要她聆听
他强有力的心跳。“以后不准再做这种傻事。”那日恰巧妙善道人闭关,否则万一
他执意要求以一命抵一命,怎么办?
“我不能忍受过着没有你的日子。”穆飞烟勉力撑起身子,找到他的唇,饥渴
地索吻。
“可我呢?我就能够一人苟活?”要不是她气若游丝,他真会火起来痛打她五
十大板,作为警戒。
“没有你活着有什么乐趣?我吃不来别人做的菜,这些天我几乎滴米未进。”
她露出可怜兮兮的笑。
仇雁申的手艺堪称天下一绝,品尝过他料理的美食,鲜少有人能不上瘾的。
穆飞烟依恋的,当然不止他超凡入圣的烹饪功夫。若她不爱得那么多,也许就不
必那么苦;和无动于衷相比,她居然乐得自熬自煎。一切只为风月情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