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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页

 

  她捧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斜睨了他一眼,诚实地在萤幕上回答,「不难啊!你话虽不多,情绪都写在眼里,用心瞧就知道了,眼睛骗不了人的。」

  她个小胆子倒挺大,这么直言不讳的调侃话他有许久没听过了,不,是许久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了。

  本来,他是有那么点对她另眼相看的,她在卡片上写的那些话,他不是全无思量过,可惜,他已经知道她的勇气来自何处,没有人能够脱离那种东西的力量。

  他从公文包拿出一份印满格式文字的正式函件,放在桌面上,附上一枝笔。

  「签一下吧!」

  她疑惑地靠前阅读,读完一脸茫然,做出不懂的手势。

  「这是持股委托书。你名下拥有凌群不少的股票,今年的董监会改选,公司需要股东的支持才能掌握多数席次,你对支持公司不会有意见吧?」

  她听得一知半解,手指键进疑问:「我哪来的股票?」有的话何必老看他脸色写那些经费申请书?

  他楞了楞。景恒毅生前完全没有向她透露这回事?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在这场婚姻中的权益?

  「我父亲生前遗嘱中声明转让一些名下股票给你,但不得出售,除非婚姻关系消除,你恢复单身。」换言之,只要他们保持夫妻名份,她永远不会动用到这笔资产。景父保护了方菲,某种程度亦箝制了他,动机可以谅解,作法却令他费解,记忆中的景恒毅从不似这般不通情理、强人所难,难道他对旧爱的执迷可以延伸到死后?

  「遗嘱内容我知道个梗概,因为他去世得太突然,当时并没有过问朱律师他留给你的东西正确细节是什么,以为不过是一笔钱。」他缓缓解说着。

  她沉静了很久,大眼眨个不停,明显在撼动中。良久,她慢吞吞移动手指,打了几个字,「我从没见过未律师。」接着拿起笔,开始在文件上填写,遇有不明白之处便请他解释,逐一填完,再双手执起交给他。

  她的水雾眼比刚才要湿亮,但表情更倔强了些,他接过文件欲收回,发现她使劲不放。

  「说谢谢!」她无声的唇形明白显示了简单的三个字,见他动也不动,又重复说了一次。

  他肌肉绷紧,脸色骤变。如此理所当然的事竟要他言谢?那么这三年来,她该对他说的道谢三天也说不完!

  她突然手一抽,作势要撕掉文件,他揪住她的手,大喝:「你这是干什么?」

  她噘紧的唇忽咧开,露出一排洁齿,作大笑捧腹状。她是真的在笑,只发得出气音,笑到上气下接下气,颤抖的手好不容易对准键盘,拼出一串字句,「你瞧!我说的没错吧?只有这种东西才会让你紧张。」

  他咬着牙,狠瞪住她,一语不发。待她笑够了,额前泛出汗意,亮晶晶的眸子毫无惧意地回视他,他收起文件,面无表情起身。

  「是的,我为这些东西紧张,而你,也为这些东西答应结婚不是吗?」

  他转身离开这间小屋,不再介意她的后续反应。

  下至一楼,手掌擦过西装口袋,有鼓起物引起他的注意,伸进口袋取出,原来是刚才从货车上取得的卡片,他不由自主停步,站在楼梯口细阅

  你拥有许多复杂的东西,是大部份人都没有的东西,像会计师才算得出来的公司资产、像身旁人的艳羡。你同时也失去了许多东西,是大部份人都会有的东西,像礼貌、像体贴,所以,你通常表现得很不可爱、很讨厌!你一定从来都不知道吧?

  他手一缩紧,卡片揉皱成一团,想抛进一排信箱底下的垃圾桶,手臂举高,犹豫在半空中,不久,改变了主意,又放回口袋。

  他的确很不可爱,或许也很讨人厌,但这类形容诃从来就不是他的人生目标,他并不觉得遗憾,但是,她永远也不会得到他的礼貌、他的体贴,他并不在乎造成了她的遗憾。

  司机见到他,掉转车头让他上了车。路途中,极恼人地,那副幽亮大眼像团暗夜中的火炬,不时映现在倒退的街景中,挥散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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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次不欢而散后,她以为,有好一阵子他将极力避免见到她,他们将回到以往互不干扰的互动模式,出忽意料地,她猜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透过李秘书转达,两人见面的频率由一星期两次增为四次,通常选在用餐时间,早、午、晚都有可能,地点前一天协调,共餐对象不限两人,王律师、特别助理、李秘书是经常的参与对象。若有第三者在场,不顾异样眼光,景怀君视她为透明空气,几乎不与她交谈,各自用餐完毕便分道扬镳,像在试炼她被边缘化的忍耐力;单纯两个人时,彼此的唇枪舌剑、冷嘲热讽,在一顿饭时间可以发挥到白热化状态,她的打字以及写字速度因而进步神速,他的面不改色、气定神闲更是表现得无人能及。

  夜晚通常在约定好的其中一方住处过夜,因为嫌她公寓设备不齐全,多半在他的大宅子里夜宿,除了司机、帮佣,两人不会见到对方,第二天早上巧妙地错开出门时间,省去一早上的坏心情。

  她的结论是,他和她「杠上了」!不到她俯首称臣,自愿释出和解善意,这种前所未有的约会不会停止。

  她低估了一个专业经理人的战斗力,第一周还无所谓,第二周逐渐疲惫,第三周她起意休兵,还未妥善想到下台办法,李秘书传来了简讯——

  方小姐,今晚六点请先到景先生办公室等待,他回来后再一同到对面餐厅用餐。

  她趴在桌面上哀鸣,不是不后悔自己点燃了这场战火。

  小袁过来拍拍她的肩,「没事吧?」方菲最近较少到基金会来了,来了也总是无精打采,她的神秘色彩有增无减,偶尔还有私家车在门口将她接走,他的私人邀请始终开不了口。

  她摇摇头,垂首整理散乱一地的图书,不准备诉苦。

  「没事最好,不过童小姐可能有事,她刚才接了通电话以后就怪怪的,你要不要去看看?」

  闻言,她掉头离开图书室,疾走到孩子的练习室,却在大门口遇见带着孩子正要离去的童绢。

  『怎么啦?』她拦住泫然欲泣的童绢,以手语急问。

  『律师刚打电话来,监护权官司可能要输了。』童绢看看莫名所以张望大人的孩子,虚弱的比画两手。『李维新请了大律师对付我。』

  她睁大眼,以眼神安慰,『别怕,再换个高明的律师。』

  童绢绝望的摇首,『我的私蓄快用完了,李维新镇住我的户头,我身无分文。』

  『你要去哪里?』

  『回小艾外婆家,我不能让他带走孩子!』

  童绢垂下两手,替孩子穿上鞋子。她扳住童绢的肩,指指口袋,『我这里有,你先拿去用。』

  「谢谢你方菲,」童绢开口道谢,不再怕孩子听见。「这是长期的应战,不是一点钱就行的,我暂时不能来这里了,再见。」

  走得很迅捷,一下子消失在楼梯口。

  她目瞪口呆地扶住门框,尚未回神,身上的手机响起了简讯出现的警示音,她打开手机,按出内容。

  方小姐,地点改变,我们直接到翔悦饭店,景先生的客户指名在下榻饭店见面,请到门口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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