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希望自己丑?真是怪事了,天底下果真无奇不有,她真是见识太浅薄。“客官,真正丑的人应该是──”
“水绿,走开。”水绿未竟的话语被逼得不得不前来的掌柜给打断。
半数以上客官连连争相要离开客栈,笑话!他们可不是来欣赏被毁容的人,顿时什么消暑的心情全都没了,只想赶快忍住欲呕的感觉逃离此处。
掌柜的见状,可容不得客官再陆续离开,只好鼓起勇气来到被毁容的客官身边。“这位客官,不好意思,这位子有人预订了,恐怕、恐怕……”
掌柜的始终跟客官保持一大步的距离,面色凝重、脸色发白,豆大的汗水不停自额头流下。
水绿瞧见了,“掌柜的,你流了好多汗呢!”头一次瞧见掌柜的也有这么紧张的时候。
废话!也不知这客官有没有病,还得让他亲自出马,他当然会怕了。
掌柜那种一副想逃又不敢逃,眼睛瞠大,仿佛看见天底下最丑陋东西的表情,集厌恶、反感的心情完全反映在脸上──如此绝佳的表情才是他最想看见的啊!
跟这个傻傻站在他身边压根没感觉,将他当成正常人般对待的水绿相比,他还是比较满意掌柜的表现,让他很有成就感,他喜欢这间客栈的掌柜,下次再有路过的话,肯定会再过来的。
“掌柜的,真的有人预订吗?”她记得“悦迎客栈”只有二楼才有预订座位不是吗?
“水绿!”掌柜的轻喝了一声。“你先到后头忙着,这里有我处理就好。”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丫鬟。
“我丑吗?”每当他问这问题时,十个之中会有十一个面露恐惧的回答:是的,你很丑、很丑,非常丑!
而既然知道自己丑,就该好好待在家里,为何又要出来吓人?
若不是怕吐出刚吃下的食物,那些人大概还能继续说下去,由此可知,世人仍是执着于这张根本不算什么的面皮,只注重眼前所看到的,哼!他不屑。
他的脸若丑得不能见人,照道理,他该自卑地躲在家中足不出户,免得吓到人,但偏生他就是喜欢顶着这张丑脸逛大街,一面欣赏那些人厌恶的嘴脸,一面又能看清世人的真面目,对他而言,这样的事情就跟吃东西维持生命一样的重要,每让他听一回,他就乐一回。
说穿了,他就是贱!
这个“贱”字还是四哥赠送的,四哥的嘴毒,说起话来十句里有八句是故意损人,剩下的两句中,一句是无心损人,一句则是存心损人。
四哥说他是天生犯贱,老爱以丑貌去试探人心。
没错,他承认,他就是喜欢这样做,这有犯法吗?哼!他就是喜欢这样,谁管得着?
“可是……”眼见客官人单力薄,若她不帮着,肯定会被赶出去的。“掌柜的,曾老爷子说过来者是客啊!”顺手指了指柜枱的方向。
来者是客是“悦迎客栈”的训条,出自曾老爷子手笔,那四字的匾额到现在还挂在柜枱后方呢!
掌柜的头也不回,他当然很清楚自己每天站立的地方上头挂着什么,他瞪着水绿,咬牙切齿,心一横,决定摆出更凶狠的模样。“这位客官,实在很不好意思,这位子确实有人订了,如今店内座无虚席,恐怕不得不请你离开……
“上二楼雅座,那里视野不错,居高临下,又可看见楼下街道的动静,风一吹,雅座的帘子微掀,保证暑气全消!”掌柜嘿嘿直笑着。
真是拐了一个大弯说的话,等其它人也看见桌上摆着什么东西后,统统会意了。
掌柜的眼睛在看见黄澄澄的金子摆上桌,立刻将话给圆了回来,其速度之快无人可及,连原本一张臭臭的脸也立即堆满笑意。
对嘛!这样才对,除了以貌取人之外,还见钱眼开,这才是他所认识的世人。
他瞥了瞥还傻愣站在身边的水绿,不免一嗤,这小姑娘应该只是个特例。
“呃……”见客官没被赶出去,但掌柜的脸可真僵硬呢!“掌柜的,你笑得舒服吗?”
废话!当然舒服了,那么大一锭金子摆在眼前,就算他重病在床,爬也要爬起来拿。“水绿,还不快带着客官上二楼雅座,记得好生招呼,知道吗?”呵呵笑着,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笑得很僵。
“哦!是,客官请跟我来。”
他起身跟着水绿上楼,桌上的金子对他宛若几两碎银,一点也不在意。
等客官离开眼前后,掌柜的立刻将黄金收到柜枱的抽屉内,真是好险,刚才没将客人赶离,要不然这会儿可是失了个大金主呢!
“掌柜的,你在好笑什么?”曾善梅带着丫鬟走进客栈。
自爷爷去世后,“悦迎客栈”便由他们兄妹打理,大哥外出,她当然得来巡视。
“善梅小姐,是客栈来了个出手阔绰的大金主呢!”掌柜的眉眼仍是笑,光是那一锭金子就是一个时辰的收入了,他当然很乐。
一见到金子,就算客官穿得破烂如乞丐,照样迎进门,哪还管得了他是美是丑。
“大金主?”曾善梅不由得看向客栈四周,哪来的大金主?
“在楼上,正由绿儿招呼着。”
曾善梅一听,急忙问身边的丫鬟自己的外表可好,见丫鬟说很好,她连忙款款上楼;曾家有钱又如何,爷爷一定会把大部分的财产留给大哥,她自然得快快帮自己找个有力的夫家才成。
既然有个大金主上门,她当然得好好把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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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虽是见钱眼开的人,但他说的话倒是不假,“悦迎客栈”的二楼果真舒服雅致,每个雅座都有独立的地方,周围还有白纱挡着,增加了点隐密性。
虽然少了旁人的指指点点让他有些失望,不过看这环境舒服,他尚可接受。
“客官,需要点些什么?”莫名地,水绿觉得这位客官有点怪,说是喜欢变丑,又不在乎别人说他丑,刚才当她听见掌柜的要将他赶走时,她发誓她真的有看见他那双犹如黑潭般的眸子微微一弯,带着浓浓的笑意,所以说,她真的一点都不明白这位客官在想什么。
“你当真一点都不认为我丑?”
“客官,你真的一点都不丑。”她很认真肯定,还拼命点头。
他比出三根手指头。“这是什么?”
“手指头啊!”问题真怪,但客人至上,他就算想问她今天天气如何,她也会乖乖回答。
“几根?”
“竖起来三根,收起来两根,总共五根,一根都不少。”
他比了比椅子,示意她坐下,但水绿婉拒。“客官,我不能坐下的。”
“我还没点菜,你坐下我才点。”
“哦!好。”水绿乖乖落坐再问:“客官请问要吃些什么?”
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还有满肚子的疑惑尚未解决。“刚才那个掌柜的,你觉得他生得如何?”
他的问题真是愈来愈怪了。“普通啊!”
普通,跟他的答案相同,看来水绿的眼睛应该没坏。“那你说说在你眼中,好看的生得如何?丑的又是生得如何?”
上回他换了张举世无双的大丑脸去见他的兄弟,而那张丑脸确实丑到要是他在路上发生危险,希望他的兄长们替他解围,他们大概也会先吐上几回后再出手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