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一个人啊?”
男人浓浓的难闻酒气灌进鼻腔,千雅的五官不禁皱成一团。
“不要急著走嘛!再陪我喝几杯。”酒醉的男人搂著她纤荏的肩头,将他带进怀里。
千雅受到惊吓,发出惊呼,使劲全身力气试图挣脱男人的触碰。
店里不晓得有多少双眼睛,正在看著这突发状况,却没人上前平息事端,谁都不想惹祸上身。
她激烈的反应,反倒惹得醉汉兴致勃勃,对方轻而易举制伏住她娇小的身躯,将手里的酒往她嘴里倒。
“呜──”千雅紧闭双唇,内心惊惶至极,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酒液自她唇角滑落,沾湿了她的颈项及衣领,狼狈与抗拒的模样,对醉汉不啻是最佳的致命吸引。
眼见即将酿成不可收拾的局面,Pub里几名男服务生合力把醉汉架开。
一自魔爪中解脱,千雅连掉落的包包都无暇顾及,转身便逃离现场。
堂义一连几天都注意到她,显然是刻意来找他的,他等著,可是,她只是一直偷看他,什么行动都没有。
今晚也不例外。
她总是等到他来,坐不到半小时却要走了。
目睹她遭受酒醉男人的骚扰,软弱无力、不懂大声斥喝对方,难怪对方会得寸进尺。
对他可以大小声的吼,需要她发飙的紧急状况,却像只可怜兮兮的兔子,红著眼,一脸倔强。
堂义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她冲出夜店后,他起身拣起她遗落的黑色大提袋,往门外而去。
“阿义,你要去哪?”被他扔下的女伴,十分愕然。“干嘛理那种平凡的女人嘛……”女人犯嘀咕,不能理解。
***
千雅仓皇的在红砖道上疾跑,直到双脚发软,再也使不上力,靠著墙,瘫坐在砖道,用力胡乱地抹著残留的液体。
她喘著气,沉溺在惶惧的情绪里,觉得世界正在崩塌。
夜深,路上行人稀少,意外的给了她一点点安全感,她紧紧抱住自己,适图止住浑身的剧烈颤抖。
突然间,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惊动她敏感的神经。
她瑟缩著,动也不敢动,内心的恐惧臻至极点。
堂义居高临下的盯著她,一道无以名状的怜惜闪过心头。
“宋千雅。”他轻轻呼唤她的名。
千雅怔了下,惊慌失措的情绪,让她一时分辨不出低沉悦耳的男性嗓音,出自谁的口中。
堂义俯身伸手想扶起她,一碰到她的手臂,才发现她抖得厉害。
他收手,不让她再受二度惊吓。
“宋千雅,抬头看我。”他的语气比刚才更柔缓,降低她的害怕。
她皱紧眉心,终于怯怯地仰起脸,眨掉眼中的水雾,一张几近完美的男性脸孔落入眼帘。
怔忡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低喃道:“堂义……”奇异地,见到他后,她的恐惧感消失了泰半,但更想哭。
“还好没吓傻。”他低笑,藉以转移气氛。
千雅吸了吸鼻子,咬著唇不发一语,他的出现令她诧异,不过,此刻她没心思探究原因。
“你的。”堂义把大型提袋塞到她怀里。“里面装了什么?全部家当?”他不改本色的调侃。
千雅紧紧抱住装了采访资料的大包包,像是溺水的人攀住了浮木,稍稍有了一点踏实感。
只是从他手中接过已使用多年而有些破损的提袋,令她感到窘迫。
一句谢谢哽在喉头,迟迟说不出口,于是还是沉默。
“我送你回去。”堂义突然说。
千雅摇头,拒绝他的好意。
她可能会是世界上硕果仅存,拒绝他接送的女人……
并非无视他非凡的魅力,单纯自卑的认为自己不配接受罢了。
他身边的女人全是抢眼的美女,她跟他站在一起,只是个笑点。
“特地到Room8找我?”堂义明知故问,非要她开口不可。
千雅盯著自己的膝头,若有似无的颔首,不看他,因为怕他看出她的不自在。
“找我有事?”他故意制造机会,让她表明目的。
她三缄其口,他这么正经的问,她更难启齿。
“没见过像你这么别扭的女人。”堂义不太高兴的啐道。“人都站在面前让你问了,还不说?”他提高声调,暗示她错过了就再也不可能有下次。
他态度如此友善,令千雅受宠若惊,倘若她够聪明、够识时务,就该踩死她那根本不值钱的自尊,紧紧巴著他,恳求他说服堂司,答应她的独家专访,哪怕是摇尾乞怜,也在所不惜。
可是她不会……装可怜、装可爱、博取同情,这些她都做不来。
正因为这固执古怪的臭脾气,才会不受欢迎。
丢弃了所剩无几的尊严,等于出卖了自己的灵魂……
她冷冰冰的态度,让堂义碰了钉子。“莫名其妙!”他完全搞不懂她。
更奇怪的是,在意起她,进而费神想探究的自己。
可能基于好奇,他忽然想了解她和自己五花八门生活圈所接触的那些女人,有什么不同。
几次下来,她的种种做法,确实给了他不同以往的经验。
女人总是费心讨好他,而她倒是很会惹他生气发火。
总而言之,以前女人没对他做过的,她全都办到了。
千雅很讶异他没有一走了之。
他的存在虽然打乱了她的心跳,却也驱散了盘踞心头的强烈恐慌,一股安全感油然而生。
“那天你去医院看谁?”堂义打破沉默,很难忘记她哭吼著的容颜。
他以为又会是跟空气谈话。
“我妈妈。”千雅嗫嚅道,细微的音量挟著浓重的鼻音。
堂义轻应一声,她愿意讲话居然让他松了一口气。“她怎么了?让你哭得那么伤心。”
她摇头,没能坦然告知实情。
“一点都不可爱。”堂义批评。“你男朋友受得了你?”他随口问道。
“我没有男朋友。”千雅近乎自言自语,含糊不清的澄清。
她不想让他误会,急于辩解的心态连她都觉得诡异。
“我想也是。”他嗤笑,理所当然的附和,毫无意外。
在他眼里,她只是个笑话吧!她的心竟然闪过一瞬间的奢望,想著他对她是否有点特别……
这世上没有奇迹的,即便有,也不可能降临在她这种平凡丑小鸭身上。
他说话刻薄,又不全然冷漠无情,在他的陪伴下,先前的不愉快与惊吓冲淡了许多。
千雅正想对他致谢,他的手机却抢先一步响起。
接听电话前,堂义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微微拢起,又旋即松开。
趁他讲电话之际,千雅说了声谢谢,尔后迳自走开,担心赶不上午夜十二点的最后一班捷运。
堂义和来电者应答了几句就结束交谈,随后迈开长腿追上她,他从身后扣住她的手腕,制止她继续前进。
千雅惊疑的望著他,分不清现下加速鼓动的心跳,是走得太急所致,抑或是他正握住她的手之故──
她转开脸,没办法看著他的脸超过三秒钟,他深邃的眼睛像两潭深渊,陷落后将会无法自拔。
“我送你回去。”堂义牵著她,不由分说的往回走。
由于他的举动太突然,千雅著实怔愣住,被动的跟著他走了几步,脑袋才恢复运转。“不……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她手足无措。
“我想送你。”堂义语气坚定,携她继续前进。
他很强势,可是力道控制得宜,并未弄疼她的手腕。千雅失神的凝望著他小麦色的大掌,心海翻腾。
但她心里明白,他是王子,而她永远成为不了公主,这短暂的交集,或许是这一生中幸运的总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