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要确定刚见面时,心头莫名升起的异样感,翔韫仔仔细细端详著她。
他的眸光从头到脚,最后重回她透著清秀温婉的眉宇之间。“很好,一点都没有大病初愈的虚弱和憔悴,一样美得让人瞧了心喜。”
结束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翔韫捏了捏她的手后,朗朗笑出声。也许腾玥没变,变的是他看她的眸光……
翔韫那低低沉沉的笑声忽然破除了法咒,聂云棠回过神,被自己莫名的顺从吓了一跳。
她这是怎么了?怎么他要她别动,她就真的任他用眼神轻薄地兜著呢?
“怎么了?”
翔韫古怪地瞥了她一眼。
目光再一次相触,聂云棠眼底尽是翔韫清俊尔雅的模样,表情有些不自在。
他那俊朗的轮廓上有一双炯然的凤眼,墨般的俊眉及耸高的鼻梁,有一股与生俱来的俊傲贵气……
聂云棠的心无来由地一颤。
天!难不成她真是假病病到脑子僵化,让她也同其他人一般,叫他给迷了魂?
“没事吧?”
发现她瞬也不瞬的恍然神色,翔韫焦急地问。
聂云棠猛地回过神,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快被自己莫名其妙的紊乱心绪给弄混了。
是她取代了腾玥格格的身分,她怎么可以被原本属于腾玥格格的亲情与……爱情所蛊惑?
莫不是她真的孤单太久、压抑太深,才会使得内心的柔软肆无忌惮地掩没她的本性?
聂云棠本能地抬起手压著胸口,像是想防止那些莫名的情绪沁入心底。“你可以离开了吗?”
莫怪当初老太爷一直不赞成让她取代腾玥格格的身分,进入豫亲王府抢回名册。
原来老太爷早她一步,看清她的心,除了任务之外,牵绊住她的还有欲复仇的心!
若心不够坚定,这搅和在一起的情绪,会让她赔了自己与组织的未来。
深吸了口气,她告诉自己,在任务未完成前,她是腾玥格格,不是反清组织里人称“云千变”的聂云棠,更不是豫亲王的……
“什么?”没料到腾玥会开口赶他,翔韫望著她,张了张嘴,惊讶的神情诚实反应他内心的想法。
聂云棠回过神轻瞥了他一眼,只得以著无比虚弱的语气娇声道:“玥儿自从生了那一场大病后,很容易累,真是对不起……”
疑惑扫去,翔韫清朗的眼神温柔了起来。“瞧我粗心的!你好好歇著,我改天再来看你。”
像没料到他会这么好打发,聂云棠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
她不得不承认,翔韫对腾玥格格的关心,虽然不浓烈,却让人格外温暖。
“那……改明儿见。”刹那间,翔韫脑中闪过许多无以名状的思绪,让他若有所思,无法由她脸上移开视线。
“嗯。”她微颔首,嘴角一抿,怔怔地瞥了眼他投映在门扇后的高大身影,有些不敢相信地呆杵在原地。
这爱凑热闹的翔韫贝勒转了性?今儿个竟这么好打发?
入了夜的冷风灌入,聂云棠晃了晃脑袋瓜子,不愿自己的心思轻而易举被他所左右,毅然决然把不该有的怅然若失全部甩开。
落上门栓,直接熄灯上榻,她和衣躺著静候午夜的翩临。
***
脚步一离开“咏月苑”,翔韫迈出的步伐却猛地一顿。“不会吧!”
他摸摸胸口,果然发现他要给腾玥尝鲜的蜜金枣竟还攒在怀里。
唉!翔韫仰头望著已熄灯的“咏月苑”,不禁想起他对腾玥说的玩笑话。
“咱们一块儿长大,说不准未来就这么顺理成章成了夫妻……”
他有些讶异,蓦地发现自己的思绪竟不自觉绕著方才那句玩笑话打转。
这些年来随著年纪愈长,长辈们不言明、不点破也不催逼,乐观其成地认为他与腾玥的亲事早敲板定了案,就任他们继续培养感情。
今儿个见著了那卧病在榻的姑娘,翔韫这才惊觉,那个总黏在他屁股后头的小妹妹长大了。
在今天之前,他从未想过与腾玥成为夫妻……他若有似无地轻叹了声,突然觉得心跳快速。
有些诡异,在见过腾玥后他的心竟起涟漪,那悸动的情绪渗透入心口,唤醒了他镇日与书为伍的沉寂。
难不成他真的对他心里永远的小妹妹腾玥动了情?
突如其来的感觉让他似喜非喜,揉了揉被冷风吹僵的脸,快步地离开。
而在这一刻没有人知道,倚青会这一个取代腾玥格格身分的任务,已将翔韫与聂云棠两个原本不可能有交集的命运,带入不可预知的未来当中……
***
当曙光透过窗棂投入朦胧的亮光时,聂云棠便醒了。
以往在“倚青会”时,她会早起练练剑、打打拳,来到豫亲王府后她早起的习惯没改,却只能睁著眸,百般无聊地躺在榻上。
唉!这腾玥格格可是文弱女子,哪像她是个拿刀持剑、凭著一身武艺保护自己的江湖女子呢?
想著这几日的夜晚行动,搜寻下来仍是一无所获,聂云棠紊乱的思绪竟也在模模糊糊之中,被睡意所取代。
待她起身瞧了瞧天色才发现,都快过辰时了。
“天!再这么下去,真会养了身懒骨头。”
她懊恼地嘀咕著。方下榻,一直守在寝屋外的婢女闻声立刻端著水进屋,准备伺候她梳洗、换衣。
梳洗后,婢女开始灵巧地替聂云棠梳头、挽髻,突地婢女伸手想取下她耳上的白玉蝴蝶的耳环,疑惑地喃著。“咦!格格几时有这白玉耳环?”
聂云棠凌厉瞥了她一眼,婢女被吓得震掉了手中的玉梳颤声说道:“奴婢……该死。”
语落,怕她又要伏地赔罪,“咚、咚、咚”地磕起头来,聂云棠叹了口气,软声道:“起来吧!”
“谢格格。”
见婢女打直身,她回过身,眼底却映入翔韫神清气爽的模样。
“这么早?”他扬起一贯儒雅的笑容。“昨儿个说了要带蜜金枣让你尝尝鲜,谁知道一转身便给忘了,最后还是把蜜金枣给带回府了。”
瞧他傻愣愣的模样,聂云棠的唇角竟泛起了微妙的笑意。
“你梳洗好了吗?”他突如其来丢出一句话。
聂云棠扬了扬眉,觑了他一眼,回过身让怔在一旁的婢女继续为她梳头,冀望她冷漠的回应能让他打退堂鼓。
“我等你。”
屋里的气氛有些沉闷,聂云棠没答话,透过铜镜,看著婢女麻利地将她那软若丝缎的发分成两绺,仔细梳了两条发辫垂下。
她五味杂陈地看著铜镜里映照著的自己,微微走了神。这是满人女子尚未嫁人的打扮,此刻的她看起来有一股丽质天生的清雅。
只是任谁都看不出,她现下正处在“人前显贵,背地受罪”的状况当中。
这时翔韫微怔的身形拉回了她的心绪,她不解的眸光正巧与铜镜里的他相视。
聂云棠的心没来由地一颤,翔韫的眼神虽然温和,却让她没片刻宁静。
两人的视线在铜镜中交会太久,霍地,他闪神的眸光率先恢复原有的清朗,接著若无其事地笑道:“今儿个天气好,我带你到外头走走。”
“我不出去。”
“不成,我可是被赋予重任。”翔韫浅笑望著她,说得坚定却又轻松。
其实她另有想法,休养了几日,她本想到“汲心阁”走走。
她怒瞪了他一眼,不知他向来便是如此霸道。“我不是小姑娘,不用你陪。”
他脸色一沉,半晌才不以为意,幽幽地笑开。“那就当你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