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看不见这命运的转轮,但终究是把他们这一挂人牵扯成网,并不是逃避便能看清命运的轨迹。
眼前这个妹妹,让他头一次痛恨起阿玛的不专。
“你不用担心,我会退出组织、会离开翔韫。”误解腾铎沉思的神情,她神情怅然地望著腾铎说。
他讶然瞥了她一眼。“为什么?”
她只觉得心里直发苦,涩得想要掉眼泪。
聂云棠咬著唇,想一笑置之地说出洒脱的话,偏偏自嘲的笑容挤不出来,开口的语调反而破碎得紧。“他不够清醒。”
腾铎垂眼思索了一会子,睇了她一眼。“他只要你。”
她深吸了口气,以著刻薄冷淡的语调,切断那不该属于她的亲情与爱情。“我不奢求不属于我的……大哥别了!”
语落,她意味深长地再看了他一眼,静静转身离开。
那一句几乎要揉进冷风里的“大哥别了!”揉著她脸上痛楚的情绪,让腾铎心中一痛。“等等!”
他追出门,无奈,顷刻间漫落风雪掩去他不忍的柔软语调,而聂云棠失魂似的孤寂身影已消失在飞雪飘扬当中。
***
当翔韫得到聂云棠离开王府的消息,慌忙地失去了往日清雅如风的温文气度。
在几日苦寻不到的情况下,翔韫终在腾铎的指点下,直奔“汲心阁”。
一早风雪下得急促,暗无天色的阴阗让街上几家铺子拉上了门,摆明了不做生意。
难得觑得一日空,魏岚心却得不了闲,大清早便披著暖裘,拯救自家几乎要被敲破的大门。
她应声打开门,眼底映入翔韫被雪淋得一身湿的狼狈相,不由得打起了伞欺向前道。“贝勒爷,今儿个天候差得很,铺子不做生意。”
翔韫伫立铺子前,置若罔闻。“我要找棠儿。”
她怔了会,半晌才淡然一笑地打起迷糊仗。“贝勒爷,您真爱说笑,我这儿只卖书,不卖糖……”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他不为所动,固执的表情,表明了不轻易让步的坚决。
魏岚心翻了翻眼,瞧著他眉上、发上冻了层薄霜,哀声叹气地道:“爷儿呀!您是存心跟我这寡妇的小书铺过不去是不?您要有个闪失,我可赔不起呐!”
天可怜见,她可是受人之托才耐起性子扮黑脸。
“见不到棠儿,我就站在这里不走,若我真冻死了,就用你铺子里的书来祭我。”翔韫杵在“汲心阁”檐前,颀长的身形站得可比铺子旁的樟树还挺。
他那坚决的神情透露著──“没得商量”四个字。
魏岚心惊骇莫名地看著他,这该死的文书生竟然威胁她?若换做她以往火爆的性子,她可是会操起扫帚,先打断他的狗腿再说。
只是……她毕竟上了年纪,再加上为了组织,几年磨练下,性子已圆融内敛了许多。
“呸、呸,贝勒爷可别下套儿让我这寡妇背上谋杀的罪名呐!”魏岚心忙不迭地开口。
他颇具雅量地开口。“放心,我不会牵连你。”
顿时凛冷的空气里流动著不寻常的气息。
魏岚心没辙地叹了口气,她该感谢他的海量吗?
“总之见不到棠儿,我不会走。”寒风阵阵凛冽入骨,天冻得极,此刻他的嗓音已有此一哑。
唉!真不明白她的小书铺怎么尽同这些王公子弟犯冲,先是腾铎为了寻善若水半夜来敲她家大门,现下又来了尊贝勒爷,固执地硬要向她讨棠儿。
改明儿个她得请老太爷差个人来铺子里堪舆风水呐!
“要不先进来煨暖吧!”结束一脑子的想法,她于心不忍地道。
“没用的,我被个笨女人伤了心,就算现在丢进火盆子里,也温暖不了已凝结成霜的心。”
魏岚心倒抽一口气,根本无计可施,直接伏地投降。
始终躲在门后的聂云棠咬著唇,双眸冒出又气又急的激动水光。
这死脑筋的笨蛋!他何必如此执迷不悟呢?
终于管不住心头为他沸腾的心疼,她冲出书铺外,毫不犹豫地甩了他一巴掌。“你到底怎么样才肯清醒呐?!”
没料到她会突然冲出来,翔韫一个闪神,颀长的身躯被她突来的力道击倒。
“小心!”深怕他跌得狗吃屎,她一心护他地拉住他的手,与他一同跌进湿泞的雪地里。
魏岚心倒抽一口凉气,马上退至门后,留给两人一个私密的空间。
而另一头,那一对滚抱在一起的璧人可浑然不觉场合有什么不对,眼底专注得唯剩对方。
翔韫率先打破沉默,抚著她的脸,急急地问:“棠儿,你没事吧!”
“你一定要这么折磨我吗?”他掌上的冰冷,偎得她心碎,气呼呼招呼上他胸前的软拳,却无法阻止眼角的湿润迅速渗出。
“别哭、别哭!我的亲亲好棠儿!你别哭呀!”翔韫失魂似地瞅著她久违的心爱人儿,不断为她揩著泪。
“我都不要你了,你为什么还要来?站在雪地那么久,真准备冻死吗?”她贴在他的胸口,泄怨似的泪水将他袭卷。
他努力地压下受伤的情绪,心里也不好受地委屈咕哝著。“你怎么可以不要我?”
若不是谨守“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原则,他也想跟著她一起哭个痛快哩!
“要你、要你做什么?你手不能挑、肩不能提,难道要我养你吗?”
一离开他,她整颗心也绝望地坠入无止尽的茫然当中,每天看著迷蒙、幽静的雪,她整个人就快疯了。
而他向来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特质……摆明了掐住她的死穴,使出了卑鄙、下流的苦肉计,让她不得不为他心疼,继而弃械投降!
他偷瞄了眼心情明显变恶劣的聂云棠,挺起胸膛做出铁般的保证。“我可以卖画、写字、当夫子,帮你种菜、砍柴、煮饭、洗衣,绝不让你受一丁点苦。”
“我何必没事要个下人来气死自己?”
他眼眸沉郁地望著她。“你要我吧!棠儿……”
“不要、不要!”
为求佳人点头,他自信满满地游说著。“我的亲亲好棠儿!我很好用的,你要我,绝对不会后悔的!”
“你好烦!”她有些火大地捂住耳朵:“我不听你说!”
“好、好,我不说,坐而言不如起而行──”他松了口气,兴奋地大叫。
只是,他在雪地里站太久,以致一张俊脸冻得比死鱼还硬。
兴奋的笑导致俊脸扭曲得可笑,聂云棠嫌弃地嗔了他一眼。“别笑了,笑得比哭得还丑。”
“呜……棠儿你笑了……”
瞧他笑得眼睛弯弯的,聂云棠感动得眼泪几乎要再一次夺眶而出。
“你笨!不……不值得啊!”
“值得、值得,只要有你,一切都值得了。”翔韫在她耳边低喃著,抱著她的手因喜悦,微微颤抖。
“我服了你,你这少根筋的贝勒爷!”她扬起笑,不逃了。
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贝勒爷有一副最宽阔的肩膀、坚不可摧的强大意识,这世上,就算武艺高强的江湖侠士,也不及他的万分之一。
尾声
聂云棠侧过头看著翔韫,心中有著涨涨的满足感。
莫怪人说“腹有诗书气自华”,每每瞧见翔韫身上那一股俊逸脱尘的书卷气,聂云棠便觉得他这性子,怕是一辈子不会变了。
“我爱她,我会珍惜她。”这是离开京城那一日,翔韫对著腾铎与他的福晋,说出对聂云棠的承诺。
告别了他们,翔韫与聂云棠一同驾著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摇摇晃晃地离开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