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寿终将寝之时,水叮叮是他唯一的挂念。
“呸、呸!你才说傻话哩!”古老爹忧愁的神情让她的心揪了下,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只能没大没小的啐了他一声。
“叮叮,是老爹对不住你……”
水叮叮受不了地大叫:“天!我的好老爹,你今儿个是怎么了?这么啰嗦?我可是买了碗热粥和蒸饼回来,凉了我又得升火热粥,你存心折腾我吗?”
古老爹微微笑。“好、好,老爹不碎嘴。”
“就是嘛,少折腾我吧!我肚子饿得直敲鼓呢!”将油纸包好的相思馅饼放进古老爹手里,她轻拧眉又道:“我先喂你喝杏仁白粥,润润口。”
“好。”眼角泛着泪光,古老爹张口喝下白粥,露出满足的笑。“叮叮,这杏仁白粥实在又香又甜。”
瞧着他脸上满足的神情,水叮叮感到鼻头发酸。“那当然了,这可是特地买来给你吃的。”
她知道古老爹不是她的亲爹,她不记得自己是谁,更不记得自己是不是有家。
只知道这些年她虽然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即使有一顿、没一顿的,但古老爹却不离不弃,一直把她带在身边。
就算瘸着一条腿,打打零工杂役,古老爹却极尽所能的不让她饿着、冻着。
这些年来,古老爹年事渐高,熬不了几顿饿,身体每下愈况。
当时她才十四、五岁,为了生活,只得想办法攒钱。
谁知道商家见她清雅可人,聘了她,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一气之下,便长年做男子装扮,不让人有觊觎她的机会。
原以为做了男子装扮,她应该能多些机会找差事,但老板又嫌她太过文弱,怕是个赔钱工而不肯聘她。
在处处碰壁却不得不求生存的情况下,她只能同人乞讨、扮男装当扒贼……
突地,一连串剧咳拉回她的思绪,水叮叮回过神来,轻拍古老爹的背,责怪的开口道:“杏仁白粥好吃也别急呀!你喜欢,顶多把我的份让给你就是了。”
古老爹这次咳得严重,仿佛连五脏六腑都要呛出来似的,让水叮叮吓得脸色发白。
古老爷拚命平抚着紊乱的喘息,一手抚胸,勉强睁开混浊的灰眼,良久才喑哑的道:“叮叮……老爹有你伴着,死而无憾呐!”
她红着眼,习惯了压抑。
好半晌她才开口道:“如果你敢丢下我,我会恨死你!”
“傻姑娘,生死有命……”
紧握着古老爹枯瘦的手,水叮叮表面坚强,心底却也敌不过孤苦伶仃的不安。
她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呀……
第二章
来到十字大街上,水叮叮缓步其间,无心理会身旁热切叫卖的热闹光景,只是沉重地移动着脚步。
天候有些冷,那冷面官差身上虽没多少银两,但省着点吃用,应该还可以撑些时日。
她的心中想着,这些天古老爹咳嗽的状况并未减缓,再这么拖下去,小病酿成大病可不好。
或许先抓帖药,再买碗白粥……她心想自己年轻力壮,饿个几顿无妨,最重要的是让老爹赶紧恢复健康。
“先抓药……”她轻咬下唇,摊开嫩白掌心,酌量该怎么花那几文钱比较好。
一打定了主意,水叮叮的脚步立即转往药铺,只是她还没踏进药铺门槛,就被身旁急掠而过的身形微微一碰,手中的铜板咚的一声,滚落在石板道上。
“是哪个瞎了眼的莽汉子!”她朝转眼便消失踪影的黑影骂了一声,赶紧弯腰将铜板一一捡回。
就在她准备捡齐最后一个铜板时,一个小乞丐却早一步拾起那枚滚到脚边的铜板。
“老天爷赏饭吃!”小乞丐见状,眼睛为之一亮的喜道。
“什么老天爷赏饭,那是我的铜板,还我!”见自个儿的铜板落入他人之手,水叮叮怒叱一声,朝他冲去。
小乞丐闪了闪身,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啐!铜板上有刻字吗?”
水叮叮用手卷起袖子,恶狠狠的嚷道:“你这蛮不讲理的恶贼,把我的铜板还我!”
“疯婆娘!”到手的铜板哪能轻易还人,小乞丐朝她扮了个鬼脸,一溜烟跑着让她追。
“你敢跑!好,逮着你我一定刨开你的心瞧瞧是不是黑的!”
气呼呼的涨红了脸,水叮叮一鼓作气使出吃奶的力气追着,誓言要拿回那一枚铜板。
“就一个铜板,当赏了我不就得了。”没想到她会为了一个铜板计较,小乞丐边跑边喊。
“虽然咱们同是天涯‘穷苦人’,但我可比你穷、比你凄惨,你要是拿了我这一个铜板,会遭五雷轰顶、天打雷劈!”不顾众人侧目,她吼着,誓死捍卫她的铜板。
小乞丐怔了怔,被水叮叮激动的模样吓住了。
街井市集的喧嚣声竟遮掩不住水叮叮怒不可遏的吼叫,小乞丐低下头,忍不住想确定握在手中的并不只是一个铜板。
“把我的钱还我!”
姑娘激动的声音再次在热闹街巷中响起,小乞丐软了腿,已猜想到自己被她捉到的下场。“你、你不要过来……”
于是,为了一个铜板,十字大街上展开一场教人一头雾水的追逐战。
“该死!”
燕天煞的缉捕令发布后,整个衙门加强了巡逻,果然在几日后,便发现燕天煞在平波县出没的踪迹。
江慎与燕天煞正面交手过数回,明白燕天煞武功不凡且生性机警狡狯,否则不会几番逃过追捕。
只是连江慎自己也没料到,燕天煞会利用他急于将他缉捕到案的心态,将他玩弄于股掌。
周旋了几个时辰,他被引进平波县的十字大街,身处人声鼎沸的嘈杂街市中,燕天煞的确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不期然地,一股恼意由心底窜升,他板着脸准备回衙门时,耳底落入一声响亮的叫骂——
“臭乞丐,把我的铜板还我!”
又是窃贼?近日的小贼可真是猖狂。
江慎面藏愠色,伸手拦住迎面而来的姑娘问道:“姑娘遇上扒手了?”
突然被拦了下来,水叮叮张口结舌地瞅着眼前冷峻的脸,磅礴的气势在瞬间消失无踪。
难道真的是冤家路窄?她……她怎么会这般“幸运”,竟又遇上当日要拽着她上衙门搜身的冷面官差?
呜,真教她欲哭无泪呀!
“姑娘……”见她没反应,江慎瞅着她好一会儿,觉得眼前面容清雅的女子有几分面熟。
感觉到他专注的眸光,水叮叮芙颊沁出红霞,一抹心虚悄悄攀上心头,忍不住恶声恶气地道:“看什么看,小心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一丝错愕掠过江慎的俊颜,他抱了抱拳。“失礼,我只是……”
察觉到他疑惑的神情,水叮叮这才发现今儿个自己换回女装,而眼前这笨蛋官差眼拙,铁定没认出她。
暗自窃喜之下,她不给江慎反应的机会,连忙说:“前面那个小乞丐偷了我的银子,快去追呀!”
闻言,江慎拧起眉,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敢行窃,想来平波县的治安变差了。
足尖轻点,他的身形敏捷如鹰隼,转瞬间便消失在水叮叮眼前。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水叮叮陷入天人交战之中。
自己是不是该放弃那一个铜板?因为和冷面官差周旋的时间愈长,他认出她的可能性就愈大。
为了那一个铜板,她举棋不定,陷入两难,突地,一抹冷嗓打断她的思绪。
“一个铜板?”
逮到了小贼,江慎由乞丐手中拿回那一个铜板时,脸都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