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慎瞥了她一眼,沉吟了片刻才道:“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瞧他神神秘秘的模样,水叮叮满心期待地问:“什么事?”
今夜,他们落脚的地方是慕晚云在长安城的旧邸,因为对地理环境不熟,她亦步亦趋地紧黏着江慎。
每次脚步一急,她就觉得身上这一袭样式简雅的短襦套衫、高腰长裙像是要与她作对似的。
衣衫的样式剪裁虽然简单,却也无法走得快,腰间的束缚让她吼不出声,连和江慎吵架也少了往日的气魄。
“等一会儿自然会告诉你。”江慎冷冷地回应,刻意不去注意她对身上衣衫咕哝的可爱模样。
两人的距离愈拉愈远,水叮叮见他冷漠的态度,心底那一把无名火燃得更炽。
“江慎,你给我站住!”她瞪着他步履沉稳的走进厅堂,再也忍不住的娇叱出声。
“不要站在门口大声嚷嚷。”气定神闲地为自己斟了杯茶,江慎以眼神示意她入厅坐下。
俏脸一赧,她用力踩着脚步,以发泄心头的不满,偏偏脚尖踩着裙摆,一个踉跄往前倒去!为了稳住向前倾倒的身体,她猛地捉住身旁桌案上铺的绣巾,因为过度用力,上头的杯盘顺势被扯下,瞬时茶盘砸得满地,连接引发一连串惨不忍睹的状况。
江慎拧起眉,严厉冷硬地开口。“难道你就不能有一丁点姑娘家的样子吗?”
水叮叮狼狈地扑倒在地,瞪大了眼,眼底映入他冷硬的神情,愕然的说不出一句话。
从八岁那一年之后,她身上再也没穿过一件像样的衣裳,这种梦幻、美丽的绫罗绸缎压根儿不属于她。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就算穿得再美也不能飞上枝头当凤凰……我不懂……你明知道,为什么还要拿这些事来约束、缚绑我?”
管不了地上的碎片划伤了她软嫩的肌肤,水叮叮把这一阵子隐忍的委屈,一股脑地朝他吼去。
哼!要比大声她也会,谁怕谁?
江慎下颚一绷,强压下心底的怜惜,恼得额间青筋浮动。“我是为了你好。”
“不!你这不是为我好!”迎向他冷然的目光,水叮叮觉得眼前的江慎离她好远、好陌生。
江慎见她刁蛮的模样,胸口不禁发闷,像压着一块大石。
他拚命呼吸吐纳,以平抚胸口的闷气,好半刻才开口。“你是礼部尚书流落在外的千金——凌汀儿。”
闻言,水叮叮一震,良久才抬起眼,有些晕眩的颤声问:“你说什么?”
“你说古老爹是在元宵那夜捡到你的,对吧?还有那把小伞灯,以及……你耳后那颗朱砂痣,全都是证据。”
她杵在原地,只觉脑子轰然巨响,震得她眼前发黑。
不待她回应,江慎紧锁着眉,沉着脸说出始末。
“当初是我发现你耳后有颗朱砂痣,接着陆续听着你说起过往点滴,我大胆揣测,你很有可能是礼部凌尚书的女儿。于是我请慕大人帮忙,近日获得证实,礼部凌尚书的千金也是在元宵那日被恶人拐走,走失那一年八岁,手中拿的小伞灯是尚书府来自福州的管事替凌汀儿做的,小伞灯约莫掌大,提柄上刻着个凌字。”
“那……又怎样?”
为了水叮叮的身世,他苦不成眠的思量了几夜,即便有私心,万般不愿她离开自己,却还是不得不开口。“你必须认祖归宗,回到你爹娘的身边。”
水叮叮闻言,既惊又喜,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竟会是大官的女儿?
“所以过些天慕大人会接你回尚书府。”
“慕大人?为什么不是你陪我回去?”
“你既是凌尚书的干金,就要明白……很多事……并不是我能决定的。”江慎的语气透着无奈。
长辈们的门户之见,让他实在无法对他与水叮叮的未来抱持乐观的态度,而眼前最重要的是让水叮叮尽快认祖归宗,其余的……他无法多想。
水叮叮心一颤,终于明白江慎由“水颜坊”来到此地后,对她的态度转变的真正原因。
“言下之意就是……你不要我了?”水叮叮瞪着他,心太乱、太痛,不争气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往下掉,模糊了她的视线。
难怪他不再抱她、不再亲她、不再宠她……
他闭上眼,任苦涩涌上喉头。“是我要不起你。”
水叮叮倒抽一口凉气,心痛地无法自己。“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现在不想谈这些,现在眼前最重要的是你——”
“我恨死你了!”重重踩了江慎一脚,水叮叮气得转头就跑。
“臭丫头,怎么到现在还是这个刁蛮样!”江慎吃痛地低咒了一声,只能任她先平抚情绪再做打算。
第十章
夜幕降临,整个宅院被一股凝重的氛围包围。
水叮叮坐在窗边,未燃烛点灯,只是让银白色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落一室的光晕。
她下意识抚着手上的白玉镶金玉镯,情绪紊乱得跳脱她的控制。
她怎么也没想过,原来她出生在如此富贵的家庭……
尚书府寻女的告示,她也贴过几回,却怎么也没想到,尚书那一个下落不明的千金……竟是她?!
近日来发生的一切,就像江慎策划已久的预谋,让她心痛地不禁对他们之间的感情产生质疑。
他的目的只是赏银吗?又或者有更深一层的用意?
水叮叮轻蹙眉,被充斥在脑中那无数个疑问给扰得无法平静。
她想不明白、无法理解,不懂、不懂!
突如其来的扣门声响起,紧接着是江慎慢条斯理的话语。“叮叮,我们可以谈谈吗?”
“不可以——”她陡地打住话,却又后悔地噤了声。
此刻,她应该在乎的是江慎话里的真实性;该问的是,她真的是礼部尚书的千金吗?而不是……江慎的所作所为及心里的想法。
“叮叮……你还在生气吗?”
江慎站在门外,懊恼地蹙紧眉,正思量着是不是该让水叮叮独处时,门扇突地被推开。
“你是为了赏银接近我的吗?”水叮叮不吐不快,就算江慎不来找她,等她想清楚后,也会踹开他的门问个明白。
面对她的指责,江慎心痛至极,却反而牵唇笑了笑。“你真要这么想,我也无话可说。”
“我知道你不是。”她瞥了他一眼,怅然的道:“江慎!我不要认祖归宗、不要荣华富贵!”
能找到她的亲生爹娘她虽然开心,但一想到认了父母就要和江慎分开,她的心便痛得仿佛要四分五裂。
水叮叮说着说着,眼眶红了,迷蒙的眼底有来不及遮掩的狼狈。
她的泪水一滴滴落在江慎心头,烫痛了他的心。
江慎悲伤地站在原地,呆呆地任由风吹皱了一池春水,他心里的忧思犹如水面涟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好半刻,他才理智地开口。“傻姑娘,我知道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是真心话!”水叮叮露出惊恐又迷惘的神情,急急地拽着他的袖子。“你别逼我好不好?”
江慎只当这是她孩子气的论调。
“为了我不要你的爹娘?难道你不想见见他们?”
他知道水叮叮那段让人心疼的过往,更明白她渴望亲情,希望能找到亲生爹娘的期盼,现下她的身世底定,他不可能绊住她,不让她走。
江慎洒脱的一笑,放软了语调,张嘴、闭嘴皆是以她为考量。“再过些时候,找个好时机,我会去看你的……”
“我不要、不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