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大夫模样的老者一听,慌地伏跪在地上:
“启禀王爷!这位姑娘当时身上中了几乎致命的一刀,再加上她落入江中,脑袋碰撞到暗礁,靠王爷鸿福,老朽才能把她救活,可是她到底什么时候会醒来,老朽实在也无法确知。”
“你的意思是,她有可能现在就醒,或者明天才醒……”紫衫男子沉下脸。“或者,她永远也醒不过来?!”
被他显而易见的怒意吓骇出了一身冷汗,可大夫却不能不硬着头皮回答。
“王爷……说的没错!”他嗫嚅着。
紫衫男子重将视线掉回床上女子依旧双眸紧闭的脸上,他忍不住轻手抚触她无瑕却苍白的颊。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的“后会有期”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给你五天的时间,她若再不能醒过来,小心你项上脑袋!”他严厉而带着权威性地对跪地的大夫下令。
※※※
在一阵规律舒服的摇晃中醒来。
她张开眼睛,却因为不习惯光亮的乍然刺激而又下意识地闭上眼。直到一会儿后,她才慢慢再将眼睛张开──她看到了在头顶上的暗色天花板,接着她又感觉到了那种轻微的晃动。
她想起来,不料才一动,痛,立刻从她的身体某处迸开来,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忍住那波突如其来的痛楚。
天!怎么……怎么回事?!
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完全记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她的呻吟声已经惊醒了坐在她床边打瞌睡的丫鬟。
丫鬟看到床上正张开眼睛,并且一脸痛苦蹙眉的女子,她一下子跳起来。又喜又惊地朝外面喊:
“小姐醒了!小姐醒了!你们快来人哪!小姐醒了……”
※※※
“你……你真的不记得我是谁?!”对着眼前一脸茫然看着他的女子,沐楼那张俊尔的面庞也不禁闪过一抹错愕与迟疑。
那日在大街上的惊险相遇,沐楼发现自己被那率真的姑娘勾起了强烈了兴趣!他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只觉得非常渴望能再见到她──或许是因为那姑娘的举止、神态与他两年前病逝的爱妃十分相似的缘故。等到他惊觉过来,想追寻她的身影,佳人却早已不见芳踪。没见到他的懊恼和失望在第二日从江中捞起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佳人时,全化成了惊喜与震骇。
殷懃招待他的太守替他找来的大夫,经过三天的医治才终于让当时几乎仅剩一丝微弱气息的她捡回了一命,只是即使她活下来了,却依旧不省人事。
即使不过是第三次见面,即使她一直昏迷着,可沐楼发现自己对她的怜惜之情却与日俱增。甚至在他给了大夫五日期限仍无法令她醒来时,他便决定用最快的速度带她回京,他相信御医一定有办法!
在往京城路途航行的第二天,没有任何预兆的,她突然从长长的昏睡中醒来。他欣喜若狂,却发现她竟然开口问他,他是谁?
对于沐楼的反问,她的反应是困惑的。
“我……我应该记得你吗?”看着眼前英俊贵气的男子,她根本一点印象也没有;而且不仅是他,连他身后的男男女女也没有一个是她识得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这里是哪里?甚至她……
脑袋猛地传来一阵抽痛,她不由得伸手想压下它,却没想到方才平息的剌痛又被她这动作牵扯上来。
“啊──”她忍不住闷哼一声,冷汗直流。
沐楼被床上女子乍白的脸色攫走了全部心神。忘了疑问,看出了她必然是又扯痛伤口,一急,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
“别动!你的伤还没痊愈……”他轻声地警告她。
皱深了眉,等待那阵折磨人的疼痛过去。呼出一口长长的气息,她的视线蓦地停在他抓着她的手上。
依循她的视线,沐楼惊觉自己的失态,他却温柔地对她一笑,不着痕迹地放开她凉冷的手。
“你忘记了没关系,我可以为你再介绍一次我自己。”即使他已经感到在她身上似乎有一丝的不对劲,可他直觉以为只是她受伤的关系。“我叫沐楼,还记得吗?”
“沐……沐楼?”她低语。脑中却依然没有任何记忆。
“你呢?姑娘,说来有趣,我们已经是第三次见面了,我却一直不知道姑娘芳名。”
第一次、第二次都错过了机会,沐楼可不能再错过这一次。
“我……我的名字?!……”盯着眼前男子脸上温柔而和煦的微笑,她的心跳却开始惊悸地加快。
她向脑中的记忆搜寻,却发现,除了刚挤进来的“沐楼”这个名字,她的脑中似乎再没有熟悉的,甚至是她自己的名字……
天!她的头,又开始痛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的名字……我……我叫什么……我到底叫什么?……我……
我又是谁?!……”她闭上眼睛,徒劳地想捕捉脑中混乱的画面。而她愈想要捉住它们,那画面就愈杂乱,头也就愈痛……
沐楼被她的低喃和她惊痛的模样吓了一跳。而在同时,一个奇异的念头突然闪过,他的心一骇!
“你……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你也忘了……自己是谁?”他小心翼翼地开口。
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自己竟会不知道自己是谁?该死的……南蝉疯狂地想找出任何有关于自己的记忆。
“……蝉……”一个声音突然从她几乎混杂无序的思绪中迸出来,她困难地吐出这个字。
同时,一个面孔,一个充满惊狂、悲愤神情的男人面孔也跟着乍然浮现,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霎时一阵绞痛。
所有激动的情绪在一剎间全冲涌上她的心际。强烈的不安与惊慌在她体内爆炸开来,到底才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孱弱身子承受不住这样突如其来的负荷──她再次陷入黑暗!
※※※
拱桥如虹。
桥下,是一池宽阔的水塘,荷叶迎风摆动,鱼儿优游其间;桥上,有一名青衫女子,衣袂风飘,清逸绝俗。
倚在桥杆上的女子,仔细看着的不是桥下热闹的鱼戏,却是她手中的东西──一样让她陌生中,却又感到异样重要的东西。
黑珠子,如拇指节大小、彷佛平淡无奇的黑珠子;黑珠子迎着阳光时,却闪耀出美丽的光彩,而美丽的光彩间,一对黑色的羽翼栩栩如生地展动着。
青衫女子着迷地凝视着彷佛欲挣破珠子向她飞来的黑翼……
即使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看了无数次,心中却仍旧有着最初的震撼与莫名的悸动。
而不知道为什么,每回只要看着它,一个男人的影像就会清晰地出现在她脑海。
男人,有着俊美如天神的面孔,而他的神情却是邪魅的。她一直忘不掉的,是男人那双眼睛,那双灼烈的,却也冰冷的黑色眼睛……
他是谁?为什么她几乎一片空白的记忆里却绝无仅有地出现这样一个男人的面孔?
而每每想到他,她的心就翻腾不已,其中有甜有苦、有喜有悲,甚至有让她想落泪的感情……
这个男人,这条坠着黑珠的练子到底跟他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她还是想不起来?为什么她还是想不起来过去的自己?过去的自己到底是谁?
自己到底和这男人有着什么样的关联?她想知道,迫切地想知道啊!
“婵儿!”一声轻唤蓦然自她身后响起。
如万马奔腾般的思绪仍影响着她,她紧紧握住了手中的练坠,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