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股怒火直涌上心头,但他没有发作,他知道多寿说的是实话。
从来他就只想伤害她,没有关心过她。
他一直是个睁眼瞎子,不知道她那单纯灿烂的微笑,是纤弱不堪的病体支撑的。
而当他真的用心看见她的爱时,却又瞎得看不见她的病弱。
「我去拿小姐的药来。」多寿一古脑的往外走,彷佛她的心跟着主子一起睡着了。
韩斐不能在多寿身上发泄他的怨恨,只能大叫着将房内的摆设砸个稀烂。
声音惊动了始终昏昏沉沉的袁长生。
闭着眼,她虚弱的开了口,「斐、韩斐。」
他立刻冲过去,中途被跌倒的凳子绊了一跤,连滚带跑的到她身边,用力握住她冰冷的手,眼光丝毫没有离开过她的脸上。
她的呼吸微弱,失去的恐惧不断折磨着他。
「长生,你不会有事的,你不用害怕,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听见了他的低语,她的睫毛微微颤动,跟着睁开眼睛,一看见韩斐一脸惊慌的守在她床前,便有点抱歉的笑了笑。
她觉得好累,一直想睡觉,不能清醒着跟他多谈谈,她觉得很愧疚,她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他说。
多寿端着药走到韩斐旁边,他将药碗拿过来,柔声说:「吃药了,好不好?」
袁长生柔顺的点头,「不会伤到孩子吧?」
「不会的。」
多寿把她扶起来,而韩斐则是小心翼翼的喂她吃药。
她皱起了眉,虽然药苦难以入口,但仍是柔顺的一口又一口吞下。
「苦吗?」
袁长生摇摇头,「良药苦口。」
她知道无论什么药都救不了她,肯吃,是为了让他安心。
他一定急着想为她做些什么,就像她当初坚持一定要在他失明时照顾他一样的心情。
「只要你肯乖乖吃药,就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苦涩的说,语气虽然坚定,但看着她病弱的模样,心底那股不祥,却逐渐扩大。
「想想我们还要去的许多地方,想想你亲手种的水仙还没开花,想想我和孩子不能没有你。」
她柔情万种的看着他,「我会的。」
袁长生虽然困倦已极,但生怕以后再也见不着他,因此努力着不肯闭上眼睛。
她知道她快死了,人总是有很奇怪的直觉,在面对生离死别之际,那种直觉又更敏锐了些。
虽然她努力的想要多活一些时日,但是吃进去的药,却总是有如石沉大海,完全没有反应。
她卧在床上,柔顺的接受韩斐四处找来的大夫诊治,一口又一口的吞着药,但是却越来越消沉,越来越瘦弱。
她要韩斐扶她到窗边坐着。
就快要临盆了,她要留住最后一点力气,将唯一能给他的孩子生下来。
澄净无云的天空,金色的太阳笼罩住她,带来了一些暖意,但她的手却依旧冰冷。
那双玲珑玉润的手,在阳光的映照之下,青色的血管似乎要裸露出来,浅粉色的指甲,是如今她身上唯一圆润的部位。
韩斐心痛难当,握了握她的手,那份纤细和冰冷,深深切切的传递到他身上。
他知道她就要死了,慌乱得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即将到来的时刻。
「斐,我有话想告诉你。」
看着她那闪着不舍和遗憾的眼眸,他隐约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
「不,不要说。」他深深的看着她,一语不发,良久才道:「我害怕。」
她微笑,坦然的说:「你怕我死?」
他紧紧的抱住了她,将头埋入她的肩窝,滚烫的热泪烧灼了她的肩头,也烧灼了她的心头。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她的韩斐是真的很伤心、很伤心了。
袁长生轻轻抱着他,抚慰着说:「傻瓜,我不会死的,你听我说……还记得你那年放生的白狐吗?」
白狐?韩斐凝目望着她,「长生……」
「嘘。」她将手指搁在他唇上,柔声道:「我要告诉你,我就是那只白狐。」她温柔的抚着他的脸,「我来,就是为了报答你的恩德。」
她有许多的不舍和疼痛。
「来这里已经耽误了我的修行,我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只要回到属于我的地方,我就会好了。斐,你让我走,现在就放我回去,免得太晚!这个孩子,到时候我会托人带来给你,请你好好的扶养他成人,我们的缘份己尽,我不能再为你误了修行,我得活下去,你明白吗?」
韩斐不明白。
但他却清楚她的用意,她为了不让他伤心痛苦的苦心。
他能怎么做呢?
他只能够含悲忍痛,让她带着笑容安心走开。
「长生,我爱你,生生世世都爱你,如果你真是白狐,那么请你可怜我,每一世都来到我身边,让我爱你。」
「我会的。」她握住他的手,留下她的承诺。
就算她不打算遵守,命运也将让她实现承诺。
*** bbs.fmx.cn *** bbs.fmx.cn *** bbs.fmx.cn ***
继涵月园失火、九王妃惨死之后,缠绕韩斐身上的神秘事件又多了一件。
他新迎娶的王妃,带着身孕消失在一个神秘的夜晚,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就这样消失了,只留下一套带着余温的衣服,彷佛被蒸发了。
传言说得活灵活现,说她是被枉死的旧王妃带走的。
为了报复九王的冷血无情,旧王妃临死前下了诅咒,只要谁嫁进王府,谁就会跟她一样惨遭横祸。
说的人说得煞有介事,有如亲眼所见,而听的人也毫不怀疑,深深的相信着。
但事实却是,在那一个令人心碎的夜晚,袁立秋派人来将她悄悄接回家了。
「小姐变成一只白色狐狸,流着眼泪走了。」
多寿给了韩斐这一句话,连东西衣物都没收拾,有如游魂般的晃回袁家。
韩斐明知白狐之说是袁长生不要他伤心难过的托词,但为了让她安心,他忍着极大的痛苦,相信她已化身白狐,回归山林。
他茶饭不思,夜不成眠,每天恍恍惚惚的,孤身只影的在王府内徘徊、寻找着什么似的。
那遍寻不着的心,不是不见了,而是被带走了。
「王爷!王爷!喜事!喜事、天大的喜事!」
有个人影挡在他面前,但他视而不见。
「侧王妃生了,生了个小男娃,王爷!」
「让她出府。」
「王爷?」
韩斐不想解释,他不想说其实月名雪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中,就连她想鱼目混珠的企图都晓得。
仅以还她自由代替惩罚,是给她的最后温柔。
他的耳朵里现在只听得见一个声音,眼睛里只看得到一个人影。
没有了江涵月,使他变得愤世嫉俗、满心怨恨。
可是失去袁长生,却让他有如行尸走肉,一颗心里空空荡荡。
「长生……你回来了?」
他伸出手,彷佛那巧笑倩兮的身影还在他面前。
「斐,韩斐,跟我来……」一身白衣的袁长生不断朝他招手,带着那样柔和动人的微笑,「来,跟我来。」
「长生!」
他追逐着那个彷佛随时会消失的模糊身影,奔出王府,穿过大街小巷。
那个身影似乎只有他看得见。
也许是他的思念积得太深太深,那个幻影带着他进入袁府。
身边似乎出现了许多人的声音在喊叫,「不行!王爷!你不能进来!」
他感觉到有人在拉他、推他,阻挡他跟着妻子的倩影前进。
一切都好像作梦般的行进缓慢又模糊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