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暴怒的吼,双目圆睁而脸色狰狞。
「你伤害不了我的,你永远只能伤害你自己。」
「闭嘴!」他突然转过身子来面对她,那无神的眼睛彷佛在哀求,「滚出去!」
袁长生默默的出去了,她忧虑的看了他一眼,明白,他够坚强的、也应该有足够的勇气来面对。
只是……他仍然需要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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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算错。
大雨似乎已经下了七天。
那个春雪还在门外守着吗?
还是她始终就在屋子里?
反正他早就瞎了,最近连感觉都变得迟钝,根本无法分辨她是否曾待在屋里,如果她一直不出声的话,他根本不知道她究竟做了什么,或有没有来过。
这许多天来,桌上总是摆着热腾腾的饭菜,茶壶里温润的茶彷佛源源不绝似的。
今天一早起来,觉得天气变冷,才一摸索,床边就已经搭着一件袄子。
「我真佩服你。」他叹了一口气,也不管她是否就在屋里,「你怎么能完全让我感觉不到你,却又做了这许多事?」
「你需要我的帮忙,不管你承不承认。」
她细弱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他估计她离他大概只有几步,于是抓起那件袄子,用力的往她身上一丢。
「我不需要任何人!」
袄子从袁长生身上落到地上,在她还没来得及捡起时,韩斐已经准确的踩住它。
他无神的眸子面对着她,咬着牙,粗声组气的低吼,「滚远一点!」
「我不会走的,你瞎了,需要人帮助。」
袁长生担心的走近他,他的脸色苍白,眼里有一股绝望闪动,这让她感到一阵痛心。
强烈的愤怒带着绝望的疼痛来袭,韩斐完全没办法思考。
他只剩下一种感觉,就是愤怒!
瞪着她,他极度的痛恨着她,对她的坦白感到被侮辱的狂怒。
他当然知道自己瞎了,不需要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
他不想重复那种绝望的痛苦,不想重复温习那种无助,他只想孤独的、绝望的舔舐自己浑身的伤口,这也不被允许吗?
猛然抓住她瘦弱的胳膊,他凶恶的咆哮,「谁准许你这样做的!你以为你是谁!我随手就能把你掐死!你再说呀,你再多说一句呀!」
面对他的勃然大怒,袁长生毫不退缩,「你是个瞎子,就要甘心做个瞎子,伤害你自己或别人,并不能让你重见光明!」
「住口!」他用力的摇着她,「我叫你住口!」
袁长生只是悲哀的看着他,「你不认命又怎么样?一身傲气又怎样?终究是瞎了呀。」
她不应该窥视别人的内心,永还都不应该!
韩斐彷佛被针扎到似的,猛然一震。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上残酷的神情丝毫不减,似乎真的想掐死她,双手捏住了她纤细的脖子。
「住口!你懂什么!别自以为了解,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用力的,咬牙切齿的,缓缓迸出这句话。
她轻喃,「我知道你后悔了。如果早知道会失明,你一定不会管庄将军的死活,你恨自己这么胆小,骄傲自大如你,不允许自己去想早知道。你是这么的勇敢,为了自己的懦弱想法而自责,自暴自弃、一蹶不振,但那根本没有必要呀。」
「我喜欢怎么想,那是我的自由,你凭什么猜测,凭什么自以为是?凭什么折磨我?我就喜欢自暴自弃,我就喜欢一蹶不振!那关你什么事!关你什么事!」
他狂怒着大吼,眼光无情而凌厉,用力的掐住她的脖子。
袁长生无法呼吸,一张小脸由红变紫,对空气的强烈渴求,让她的小手攀上了韩斐的大手。
但她没有用力,只是恳求似的轻轻握着他。
他终于放开了手,袁长生身子一软,跌倒在地,用力且剧烈的喘咳起来。
颤抖的拿出衣袋里的小瓷瓶,里面装了王大夫为她调制的镇咳丸,她连忙倒出一颗服下。
「你滚!我宁可死了,也不要别人可怜!」他粗鲁而霸道的踢她,双手抓起瘦小的她,狠命的将她往门外丢,没想到却丢到了墙上。
袁长生边咳边说:「那你就去死吧,因为我实在是可怜你。」
沉重的气氛开始蔓延,空气似乎都凝结了,韩斐陡然安静了下来,那黯淡的黑眸彷佛重新有了生命力,他「看」着她,看得那么认真。
接着,他突然笑了起来,然后是一阵无法抑制的狂笑,笑得那样突兀而激动万分。
「你现在知道我连寻死都没勇气了,你笑吧,笑吧!尽管嘲笑我的胆小无用吧。」
袁长生缓缓的摇头,「不,我不笑你,活着需要更大的勇气。」
「笑话!你是什么东西,你懂什么?说几句话就能救人脱离苦海、成仙得道?滚出去,在我真的杀了你之前滚出去!」
袁长生几乎是仓皇失措的逃开的。
她的信心和勇气,在韩斐的绝望和愤怒里,根本毫无作用!
韩斐终于感受到她,也听到她的行动了,她冲出门去的声音,清清楚楚的在他耳里回荡着。
这个勇气十足、敢正面跟他冲突的婢女,在第八天的时候,放弃了。
他仍然直挺挺的站着,愤怒慢慢沉淀,理智渐渐恢复。
他瞎了,他是瞎了!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声却显得悲凉无奈。
第九章
韩斐一夜无眠。
失明以来,他受尽煎熬,无眠更是常有的事,但是他首次为了一个婢女,为了一些犯他忌讳的话失眠了。
他思考着,再三反覆咀嚼着她的话,不能不承认她说的的确有道理。
昨日他会如此大动肝火,还不是因为她刺痛了他,窥视了他的内心,将他最不堪、最脆弱的一面摊在阳光底下。
她那么该死的像袁长生,那么像他最不愿意见到、想到的人。
她的话,可恶的让他无力抵挡。
韩斐觉得被看穿了,彷佛赤身裸体的站在她面前一般,这令他觉得受不了。
他心里其实很清楚,这个春雪是谁,只是脆弱得不愿意去承认。
他怕自己一旦承认知道她是谁,为了那无聊的自尊,会更加狂暴的将她赶走。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在门外停住,显然来人有些迟疑。
「谁!是什么人?」
「是我,春雪。」
他愣了一下。难道她一直不曾离开?
在他几乎要把她掐死之后,她居然还敢再踏入这里?
她为什么还不走?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她什么时候才会明白他是个瞎子,一个早已配不上她那善良美好的瞎子?
瞎了之后,许多事反而看得更清楚了。
「你进来吧。」
袁长生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根通体碧绿的新竹,「我做了一根拐杖,你试试顺不顺手。」
她看他走路总是又快又急,偏偏又不肯以双手摸索,往往跌得到处都是瘀伤。
他一声不吭,袁长生本以为他会勃然大怒,早已做了承受的准备。
「你不拿给我吗?」
她连忙将竹杖交到他手中,韩斐一翻手,抓住了她的手,只觉她的手指头上缠着东西,或许是受伤了。
「你受伤了?」
「没什么,一些割伤而己。」
「我不会感激你的。」
他放开了她的手,拿过竹杖,等于承认了他的残缺。
等到袁长生看见他以竹杖探路行走,欣喜的眼泪差点流了下来。
他俐落的走出门外,暖暖的阳光柔和的映在他身上,「今天天气很好?」